我还单身时,曾去一对已结婚的好友家做客。一次晚饭后收拾了碗筷,大家围着桌子打了一局麻将。第二天还是这几个人吃饭,吃完后大家准备到客厅聊天。没想到朋友家刚两岁的儿子不干了,拉着母亲的手,围着饭桌转,奶声奶气叨叨“打麻将、打麻将”。给他解释不打麻将了也不听,最后大哭大闹。
朋友俩手忙脚乱哄孩子,说从他出生以来,就打了这么一次麻将,孩子怎么就如此上心呢?这件事一直让我警醒:家里发生的事可影响孩子到什么程度,哪怕孩子只有区区两岁。
怀孕后,我曾读过一本外国人写的育儿书,大意是:你准备好不睡懒觉了吗?准备好周末不泡夜店了吗?准备好朋友家的聚会你必须提前退场了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恭喜你,你已经准备好要一个宝宝了。这段话让我明白,有了孩子之后,你的生活习惯和方式都要调整和改变,简言之,你有义务尽可能给孩子一个利于成长的家庭环境。
我们一家到斯里兰卡驻外不久,一次我们去出差,住在灯塔酒店。第二天儿子早起,我陪他出了房间,到海边他立即跟两个英国小孩玩上了。我随后在不远处发现了这两个男孩的妈妈,我们于是坐在那里的沙滩椅上闲聊,同时观察着孩子们。大概半小时后,这位英国女士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提议我们去看看孩子,边走边对我说:孩子们昨天刚乘坐长途飞机从伦敦过来,又赶汽车到灯塔,过度兴奋和随之而来的疲累,会让他们急躁易怒。果然,我们到近前一看,三个男孩正为挖沙时找到的一个贝壳而争执。我们的介入非常及时,让他们继续寻找其他贝壳,避免了进一步的冲突。
这一次与英国女士的接触让我受益匪浅,那就是父母要细心观察孩子,建立一个“防范机制”,尽量把问题在尚未发生之前解决,而不是待事件爆发之后再收拾烂摊子。比如,一次我们带儿子外出跟朋友聚会,大家聊得很开心,儿子因有同龄朋友,玩得也很尽兴,但待大家互相道别,准备回家时,儿子却撒腿朝我们停车相反的方向跑掉,他拒绝回家。我追了好远才抓住他,须知那是在一个陌生的、堪称兵荒马乱的国家。类似的情况,发生在假期和周末还好,因有缓冲的时间,可以从容应对;但假如第二天孩子要去上学,父母难免急躁,跟孩子发生正面冲突的可能陡然增大。为此,只要是儿子上学的时候,只要第二天有课,头一天晚上我绝不安排任何外出活动。
那时候科伦坡有一对朋友,与我所在的新华分社有着很深的友谊。他们是从上海过去的华人,白天开店挣钱,晚饭后习惯于开车出来,找朋友串门聊天。一次大概夜里9点多点,我正在楼上陪儿子阅读睡前故事,让他逐渐安静下来。这时门铃响起,这对朋友来了。儿子一听楼下动静,翻身爬起来就往楼下跑。哄上来再睡就困难了,折腾到12点多,第二天起床自是大费周章。
儿子本来就是一个在学校里极难遵守纪律的人,假如睡不足觉,脾气就会变得不可控,很让老师头疼。因此我特意去拜访这两位朋友,向他们说明情况,请他们以后串门都在8点之前过来。尽管他们夫妇膝下无子,但两人通情达理,很理解我的处境,自那时起,8点之后我们就闭门谢客,保证儿子能有充足的睡眠。
后来另一位朋友碰上同样的问题,因不能上我们这里聊天,这两位朋友便上他们家聊天去了。这位朋友家的孩子大我们家儿子两岁。朋友说,她家儿子不管睡多晚,第二天闹钟一响准能起床,而且孩子在学校里是遵守纪律的模范,所以没事。但我提醒她,孩子睡眠不足,课堂上极易导致注意力不集中,听课质量会大受影响。后来在一次聚会中,我委婉提醒这两位朋友,周一到周四,以及周日晚上,尽量不要在8点以后上有孩子的人家串门。
那时斯里兰卡因内战而成为孤岛,坚守在当地的国际组织和大公司常有一些宴请之类的联谊活动,大家交流信息,也能部分缓解紧张和压力。有时甚至是时任总统拉贾帕克萨特意针对外国记者的早餐会或晚宴,借此消解外国记者对内战的负面报道,并常常在宴请中透露一些政治乃至军事信息,无论哪一种,都会被外国人视为重要的社交场所。但只要这些活动不在周末和节假日,我便让先生去参加,我一概留下来陪儿子,在家里一起读书或看电影。
调整家庭作息时间,以适应孩子的起居生活,这只是家庭生活比较显性的一方面,而且相对容易实施;另一方面,则是父母的行为,对孩子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这恐怕是很多人注意不到的。
刚到斯里兰卡时,我和儿子都不会英语。由于把儿子送进了国际学校,我们当时的收入不足以再负担另一个人的学费,而学英语又是在异国生活和工作的当务之急,于是我只能选择自学。那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当儿子已经能用英语顺利跟别人进行交流了,我还是磕磕绊绊,开不得口。但我并不因此而放弃,在经过一次考试失败后,继续咬牙学习,终于通过了新华社的外语考试。
转成驻外记者后,因工作需要,我又开始自学摄影。当时从网上查到,最好的教材是《纽约摄影学院摄影教程》,遂请来兰卡度假的同事带了一套过来,我跟着教程,一步一步学习。且每天凌晨在儿子和先生都还在熟睡时,悄悄起身,背着相机外出练习摄影。《纽约摄影学院摄影教程》写得生动有趣,通俗易懂,儿子竟然混着跟着我一起读完了,最后也能用一部淘汰的D70相机,拍摄出像模像样的照片来。
待新华社需大力发展视频新闻时,我又扛上摄像机开始拍摄。虽然我曾经去香港参加了一周培训,摄像的基本功仍是靠大量自学及实践得来的。斯里兰卡是一个相对保守的社会,先生说,我是斯里兰卡和马尔代夫(我们兼管马尔代夫新闻报道)唯一的女摄影师和女摄像师。虽是玩笑话一句,却也道出了事实。
儿子是我这一“自学三部曲”的见证者,看到过我无数的失败:词不达意的中式英语,啥也看不到的烂照片,以及完全虚焦的视频,被各种各样复杂的器材欺负得欲哭无泪。但他也看到了我的坚持,不断从书本和网上查找资料,解决一个又一个的技术问题,最重要的是,它看到我最后从一个门外汉变成了一个职业驻外记者、摄影人和摄像师。当斯里兰卡最大国营报业集团锡兰联合报业公司为我举办个人摄影展时,儿子在开幕式上紧紧拥抱我,说:“妈妈,我真为你骄傲!”
在这一过程中,我引导儿子领会到,“自己才是学习的主体”这一最重要的教育原理。因此只要能自学的东西,儿子绝不花钱去学习。比如吉他。在斯里兰卡他跟着一个教练学了一段时间,掌握了基本原理,到希腊后便拒绝再找教练,而是从网上下载了课程,跟着Youtube弹奏。买了贝斯也如此,儿子完全靠自学而成为学校交响乐团的贝斯手。
自学同样促进了他的学业。12年级时,已接近申请大学的IB考试,儿子因自己阅读量大,历史课进度太慢,而放弃历史,改学经济学。那时候他错过了一个学期的微观经济学课程,经济学老师虽然盛赞他对宏观经济学的学习能力和理解能力,但每次都会话锋一转,说陈(我儿子)错过了微观经济学。儿子告诉老师他会补上来。一个学期过去,当年的期末考试时,尽管是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一起考,儿子并没有被微观经济学拖后腿——这一个学期里,儿子完全自学了微观经济学!最后一次家长会上,经济学老师感概地说:有很多年没有教到像陈这样优秀的学生了,我会非常想念他。
自学让儿子懂得最大限度地运用互联网上的知识。一次我在网上看到美国汗学院的介绍,说的是一个到美国求学、名叫汗的孟加拉年轻人,在网上免费辅导各门功课,让万千非美国的孩子受益。跟儿子说起这事,儿子回答他早就知道了。“汗学院无数次救了我的小命”,儿子说。他指的主要是数学。儿子对其他各门功课都不在话下,唯有数学,让他感到吃力和具有挑战性。而每当遇到数学难题,他就上网搜索各种参考资料,汗学院是他重要的课外老师之一。
当然,仔细想来,在儿子的成长过程中,先生和我相互体谅,相互支持的家庭氛围才是儿子最稳定的情感、精神支柱。儿子18岁后,初通人事,一次谈到感情问题,由衷地说:爸,妈,我所能想到的最美满的婚姻,就是你们俩这样子。一向与我一样毒舌的儿子,原来心里是有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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