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伍弱文
在怀化读书时,我住在舅舅家的小阁楼里。我住的那间小屋的窗户对面正好住着一对新婚的年轻夫妇。年轻的妻子在一家百货商场上班,丈夫是一家单位的汽车司机,在外跑运输。这两个年轻人在家时,时常窜进窜出,有时把录音机开最大的音量,靡靡的流行歌曲满院子飘荡,有时还追逐嬉戏,像老鼠一样活泼精明,我遂称他们为鼠邻。更多的时候,我推开窗户看到的是那位年轻的妻子,那个小母鼠。她身材苗条,面貌姣好,肤色白皙,笑起来两个酒窝立现,两眉中间天生一点淡红痣,有点像印度美女,能令人想到“宛若芙蓉”之类的词来。小母鼠是个细心人,洗菜时,青绿的菜在水中一下下漂洗着,手指翻飞,如弹钢琴。淘米或剁菜时,动作麻利,很有节奏感。每当她丈夫就是那只小公鼠回来时,她悦耳的女中音,黄莺般叫个不停,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洗衣服洗被子时,这对小夫妻可忙开了。男的负责倒水,女的负责加洗衣粉。洗到中途,两个人赤足在衣盆中手拉手跳起少数民族舞来,打着拍子,夹着尖叫和笑声,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才是最快活的。小公鼠穿着裤衩,小母鼠穿着时髦的牛仔露脐装,清亮的水珠子溅在他们青春的皮肤上,在晨阳中折射出好看的幻影。鼠邻夫妇属于狂野青春一族,他们因为没有洗澡间,喜欢夜间在阳台上用水龙头冲澡。夫妇俩欢叫着互相喷水,影影绰绰的青春胴体在月夜的都市角落泛出一种不可掩饰的幸福。
公鼠跑运输跑出了点名堂,赚回了大把大把的票子,她们的居室也日渐现代化,还喂起了卷毛狗,养起了盆花。后来,我发现小母鼠腆着肚子在阳台上浇花,不知什么时候怀孕了。
在当时附近的人们眼中,鼠邻夫妻是最幸福快乐的一对,小母鼠堪称一个有福气的女人。后来,我毕业离开了怀化市,离开了那对幸福得比蜜甜的鼠邻。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次到湘西出差,我特地去看舅舅。到舅舅家时,那间小屋依旧,窗户还是老样子,我看过去时,看到了一个目光呆滞头发蓬松的中年妇人正坐在竹凳上剥笋子。我问舅舅:“当年那对小夫妻搬迁了么?”舅舅说:“他们离婚了,那剥笋子的就是那个女的。”我又问:“他们为什么离婚呀 ?他们很恩爱的呀 ?”舅舅说:“那男的在外跑车,女的不耐寂寞,与附近一个有家室的男子私通,被那男的发现了,就离了!那男的听说去香港了。”哦,原来是这样。
小母鼠已不再是当年俊俏的小母鼠了,面色枯黄、削瘦。剥笋子的手指不再灵巧甚至显得有些笨拙了,衣服肥肥大大很随便地穿在身上。我还听说,她下岗了,每天清早在怀化火车站卖米粥。她没有了盆花,没有了卷毛狗,没有了快活的小公鼠。她与读初中的女儿相依为命,过着艰难平淡的日子。
一个人的一生,谁也不知道要遭遇多少坎坷。爱情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坎,是一道幸福的坎,生活中只要走错一步,跨过了这道坎,也许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那只远赴香港的小公鼠不知是否后悔过?是否想起对面那个他曾经幸福地爱过的而今已蓬松苍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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