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松捧着咖啡，眯着眼睛，看着朦胧水气里的芸芸众生，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个哲人，超脱的哲人。
让段松有这番顿悟的，是拎着保温瓶的小张。他一定又是给“单间”的那位主任送水，众目睽睽之下，这么狗腿的事做得这么坦然，又是一枚人才！
说“又”，是想说明小张是师承他人，绝非首创。不过，同样的事，小张的前辈做起来要隐晦很多，一般是在办公室人迹罕至之时接两瓶水，一瓶自己的，一瓶领导的，拿瓶送瓶都会不经意间露出只是顺便并不麻烦的意思，自然得一点不让领导尴尬。
两年之后，这位前辈被火速上调了。
打水打到被提拔，是办公室的一段趣闻，大家八卦闲聊非议嫉妒，但是没人赤裸裸地仿效，直到小张再振旗鼓。
看着小张每日里小蜜蜂似的跟着主任跑前跑后，段松觉得累，不过，小张似乎甘之如饴。
比如，主任周末出差，小张会挤地铁到单位，开车送主任至机场，再把车停到单位，坐地铁回家。第二天，他会跟共用午餐的同事们抱怨，主任不找司机给我打电话，大周末的这通折腾！接着，大家还会知道主任看不上配的公车，常用公车的人是小张；这个月的油钱，是小张给主任报的……话里话外透着跟主任的亲近，俨然就是领导面前的红人。
段松看不惯这些虚头八脑意味深长的“瞎话”。他一点都不看好小张，让一个理工科出身的人相信一个部门接连出现两个同质典型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更何况，前面那位行事低调处事周全，远非小张能比肩。
办公室本是个以处理人际关系为长的小圈子，这与段松以前所在的业务部门完全是两种风格。他不擅周璇，不喜应酬，不愿逢迎，对他而言，这次调动不过是从修道院搬进了和尚庙，到哪里都是修行，自然也就脱不了寡清的味道。
小张曾经说段松有点知识分子的假清高，内敛有余外向不足，智商尚可情商偏低，比较“各色”。
可是，就是这点“各色”让段松后来居上，华丽丽上位了。
段松在单位的内部刊物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内容大致是论述业务知识与办公室工作的有机结合，其间旁征博引有理有据地展望了本单位将来的发展方向。这番展望深得老总之心，不但亲自接见开怀畅谈，还特意过问主任段松现居何职。
紧接着，主任拍着段松的肩膀当众表达了惜才爱才之心，“年轻人，不浮不躁，这股子钻研劲儿更是难能可贵，将来一定大有可为啊！”此后，“段松”这俩字成了主任的口头禅，每逢开会，或勉励或训诫，都会说，“你们要向段松学习，晋升提拔靠的是实力，要舍得下功夫……”
段松今时不同往日，从坐冷板凳的替补到低调实力派，形象转换之快、来势之凶，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尤其是在即将提拔一批副处级干部的节骨眼上，老总的垂询、主任的力捧，都足以给大家留下广阔的臆想空间。
面对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小张万分苦恼，从稳操胜券到贴身肉搏，他心里越来越没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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