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澡堂到医院有多远?我的第一个答案是一泡尿的长度,我的第二个答案是身体横掼混凝土地面时的等长。
这么说好像不太好理解,那就让我做点阐释。朋友们都知道我出身渔家,这就说明我成年之前的身份是渔童。渔童的特点之一是喜欢光屁股跳进海里嬉戏,一个夏天能将自己的亚洲人种变成非洲人种。但我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一入水就想拉尿,用自己有点泛黄的体液去冲击大海的蔚蓝,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满足,于是就成为习惯,成为一种形而下的自觉。
当兵那年我19岁。闷罐车将我从东海岸边拉至云贵高原,一路上濡染了多少征尘?带队老兵心疼我们这群乳臭尚存的大小子,第一时间带我们去洗澡。我是第一次面对澡堂,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将自己剥得一丝不挂,手掩下体急急纵入水里,也是第一次痛快淋漓地在“人工湖”里撒尿。后来几个家伙在水池里扎猛子,并呛得连声咳嗽,当时我曾非常罪过地暗自偷乐。
这种罪过终于有一天得到了惩罚。那天洗澡并偷偷撒尿后回来,就觉得下身不舒服,后来就尿血,后来医生告诉我得了“尿路感染”,后来就住院治疗,后来就得出从澡堂到医院的第一个长度答案。
下面说说第二个案例。尿路感染后我自然不敢在澡池里撤尿了,曾经有过冲动,一想起那种痛苦不堪我自然自制了。但下饺子一样的集体裸洗还在继续。这次是在160厂澡堂,国营大厂的澡堂子也比较气派,并排两三个池子。我想从人满为患的一个池子换到另一个池子,纵身一跃离开水面,纵身一跃跳入过道,刹那间脚底一滑,竟恶狠狠地在一秒钟内将自己横掼在水泥地面上。起身之后发现一池子放纵大笑的战友都是糊涂面孔,都是似曾相识又叫不出名字的家伙,同时一些早已尘封的幼时记忆浮出脑海,老家一些故去多时的阿公阿婆形象逐渐明晰起来……一直这么记忆颠倒地跟随似曾相识的同班战友回到连队,蒙头睡觉,呕吐,懵懵懂懂地被送进医院,住院……被下达“病危通知”、被断为“中度脑震荡”、去时的自行车在那个澡堂外放了一个多月,等等,都是意识清醒后才知道的事。意识清醒后我总结了这么一个东西:人的记忆是层叠的,像一页页纸堆着码着,早期的压在下面,上面叠多了下面就成了“遗忘”。
许多年之后,我在下步庙徐敬亚和王小妮家谈及此事,小妮很惊讶东方曾有如此切身的震荡经历,说:“你可以写小说了。”我玩笑:这是版权。一次用生命体验的“意识产权”。
当了7年兵,住了2次院。两次住院都和澡堂子有关,这就是今天我罗唣的话题。(东方渔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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