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看完病后,到示教室问实习学生对哪一个病人的印象深刻,学生纷纷说,最后一个病人的治疗让他们都笑得喘不过气来了。那是一个看上去羸弱的20岁的大学生,说话声音有些女人气,言语表达显得有礼貌但拘谨。当天的部分治疗纪录如下:
治疗师(T):请问您为何来此?
病人(P):医生,我有前列腺炎,2年了,一直没治好,现在全身无力,害怕自己有阳萎,一直失眠,注意力不能集中。我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有手淫,经常到黄色网站上去一看就是半天。
T:现在学习还跟得上吗?
P:可以,学习成绩虽然及格但并不好。
T:同学关系好吗?
P:同学关系一般,因为自己没有精神,所以越来越少参加集体活动。
T:您到这儿来想让我如何帮您呢?
P:我决心完全改掉上黄色网站的习惯,治好前列腺炎,将全部精力放到学习上去。您也许有方法直接指导我。
(这让我感到是跟一个孩子在说话)
T:您20岁了,谈过恋爱么?
P:还没有?
T:您长的还是很帅的,为什么不谈呢?
P:因为我自己有病,怕影响别人,也影响自己的学习。
T:那您上黄色网站不是也影响学习了吗?
P:……。
T:有没有女孩对您感兴趣呢?
P:(犹豫和不好意思地地)有……。
T:手淫和看黄色录像和20岁不谈恋爱哪个问题大些呢?
P:……我不想手淫和看黄色录像,这样我就可以好好学习了。
T:如果谈了恋爱是否就可以减少手淫和看黄色录像了呢?
P:……也许,但学习……。
T:您是否考虑过边谈恋爱边学习呢?
P:……
T:谈谈您的家庭?
P:我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农村妇女。
T:与他们关系怎样?他们之间的关系怎样?
P: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对我也很好呀,我父亲对我平时要求比较严。
T:20岁了,有性的兴趣,手淫和看黄色录像度不是不正常,相反,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性的经历也许是一个问题?因为您在怀疑自己前列腺有问题的时候还怀疑自己可能有阳萎,这个您没试过就得出这样的结论不是自己吓自己吗?
P:……
病人最后显得轻松地离开了诊室。
回到实习生那儿,我问大家什么地方可笑时,大家一致说:觉得20岁的男孩象14-15岁的样子,显得幼稚。我说幼稚并不会这么可笑呀。同学们说他的娘娘腔也令人发笑,有同学提到:笑和他提到的性的话题有关。我说:他在生理上是很正常的,有正常的性的冲动和反应,就像大家“笑”的反应一样:大家对性虽然可能有正常的应对,但看到和听到这样的事情时仍会用笑去掩饰。我们在听别人讲黄色笑话时,笑并不等于认可别人的说法,而更可能是掩饰自己对性玩笑的不适。这个病人直接用前列腺炎和阳萎来对抗自己性的冲动,也算是一种自我惩罚吧。
说到治疗技巧,我说到:这实际上算不上是一个病人,更多的是属于心理健康教育的范畴,这孩子的父母可能没能给他应有的青春期的知识,治疗师在这种情形下担任的角色为父亲、老师、兄长,告诉他那些他说缺乏的基本生理知识和一些社会知识就能够达到目的,当然,还需要以鼓励的语气去讲、去传递这些信息。
我以周国平《我的心灵自传-岁月与性情》中的第十三章中的生动片段来为此督导做结语:
大约十一岁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同班的一个女生,接着,梦见自己吃了一个卵形的东西,顿时感到异样的快感。我立即醒来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浑身弥漫着一种舒服的疲乏。这个梦是我的性觉醒开始的一个信号。我原先并不喜欢那个女生,但是,做了这个梦以后,我就开始注意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悄悄跟踪她。这种行为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发现自己仍然不喜欢她,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另一个女生身上。
初中二年级的课堂上,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小男生不停地回头,去看后几排的一个大女生。大女生有一张白皙丰满的脸蛋,穿一件绿花衣服。小男生觉得她楚楚动人,一开始是不自觉地要回头去看,后来却有些故意了,甚至想要让她知道自己的情意。她真的知道了,每接触小男生的目光,就立即低下头,脸颊上泛起红晕。小男生心中得意而又甜蜜,更加放肆地用眉目传情。这个小男生就是我。那些日子里,我真好像堕入了情网一样。每天放学,我故意拖延时间,等她先出校门,然后远远地跟随她,盯着人群中的那件绿花衣服。回家后,我也始终想着她,打了无数情书的腹稿。但是,一旦见到她,我没有勇气对她说一个字。班上一个男生是她的邻居,平时敢随意与她说话,我对那个男生既佩服又嫉妒。有一回,在校办木工工场劳动,我们俩凑巧编为一个组,合作做工。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我更是拘谨,只是埋头干活。我们做了两件产品,在分配时,她要那一个小书架,我为能够满足她的愿望而高兴,心甘情愿地拿了明显逊色的一个小挂衣架。后来,在一次家长会上,我看见了她的母亲,那是一个男人模样的老丑女人。这个发现使我有了幻想破灭之感,我对绿衣女生的暗恋一下子冷却了。毕业前夕上复习课,我们俩的座位调到了一起,她对我很表亲近。在一次闲谈时,她建议我报考上海中学,据她说,每到周末,上海中学的学生有小汽车接送。我就是听她的话考了上海中学的,考上后知道,哪有小汽车接送这等美事。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对女孩子的白日梦式的恋慕只是一个前兆,是预告身体里的风暴即将来临的一片美丽的霞光。在两年的时间里,风暴由远而近,终于把我裹在中心,彻底俘获。在无数个失眠之夜,我孤立无助地与汹涌而至的欲望之潮展开搏斗。我的头脑中充满形形色色的性幻想。我一遍遍给自己列举最想望的东西,开了一个个清单,排在第一的永远是那件我想象了无数遍却依然感到不可想象的极乐之事。我计算着自己能够结婚的年龄,想到还要熬过漫长的几千个昼夜,便感到绝望。十三岁的一个深夜,我睁着眼躺在床上,欲望如同一颗滚烫的炸弹,漫无目标地挺向空中,它渴望爆炸,也真的爆炸了。这使我惶恐,但也给了我启发,我找到了自慰之道。然而,我心中仍然惶恐。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应该怎么办。我到书店里偷偷地翻看生理卫生常识一类的书,每一次离开时都带回了更深的懊悔和自责。按照那些书的说法,手淫不但是道德上的恶习,而且会产生生理上的严重后果,而遗精则是一种病。我陷入了两难困境,因为即使我暂时克制住了手淫,时间稍久,又必然会遗精。而且,越是对遗精怀着恐惧心理,遗精就越频繁。恶习和病,二者必居其一,事实上是二者都逃不脱。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些狗屁生理卫生常识书上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从而调整了自己的心理。
我的亲身经验告诉我,男孩的性觉醒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多么需要亲切的帮助和指导。我不知道有什么最好的办法,但我相信,完全压抑肯定是很坏的办法。所以,我对今日少男少女们的早恋持同情的态度。当年的教育环境使我不能早尝禁果,我始终觉得是一种遗憾,而不是一种光荣。我不认为一旦松开缰绳,局面就会不可收拾。在青春期,灵与肉是同时觉醒的,二者之间会形成一种制衡的关系。在一个开放的环境中,没有一个身心正常的少年人会沉湎在肉欲之中,甘愿放弃其余一切更高的追求。就我当时的情形而言,我身上既有正在觉醒的来势凶猛的欲望,又有几乎也是出自本能的对它的警惕和排斥。这种情况典型地表现为欲与情的分离。一方面,我不得不交出我的肉体,听任欲望在那个狭小的范围内肆虐。另一方面,我决不让欲望越过它的地盘,污损正在我眼前出现的这个充满诗意的异性世界。刚看见成年男人的裸体时,我甚至感到厌恶,觉得那是不洁,相信那一定是已经发生了某种龌龊关系的结果,因而相信童贞一定能使我的身体避免变成那样。我的性幻想要多下流有多下流,但都只针对抽象的女性,确切地说,只针对某个我从未见过的抽象的器官,从来没有具体的对象,我绝不把它们运用到我看见或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身上。我喜欢看女孩子的美丽脸蛋,但我的目光是纯洁的,只有痴情,没有色情。我不是刻意如此,这完全是自然而然的,说得矫情一点,是潜意识中自发实现的肉向灵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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