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人爱饮工夫茶,可以说是达到“嗜茶成性”的程度了。这是一种独特的潮汕地方茶文化、饮食文化,值得大书特书。
古人说的天光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潮汕某些“老茶客”,却把古人列为末位的茶,破格地晋升为第一位,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泡饮工夫茶。他们不怕俗话说的“早晨空腹茶,劫贼入人 家”,而持之以恒,处之泰然。这些“老茶客”,视茶如命,把茶当作家珍。在人们尚未解决温饱的那些漫长岁月里,他们为米为茶操碎了心。有一位农民业余作者说:“我每日拼死拼活,为的就是‘三米’——白米、黄米和乌米。”他说的白米当然无须解释,他说的黄米是指黄烟丝,乌米就是指茶叶了。“文革”期间,造反派去抄一位医生的家,家中大罐小罐、箱箱囊囊尽是茶叶,还有一套套的工夫茶具,其它什么都没有。
冲饮潮汕工夫茶,远远不在于满足个人的茶瘾,更重要的是在于促进友谊。潮汕地区自古就是礼义名邦,睦邻好客为潮汕人的传统美德。无论严冬腊月还是盛夏酷暑,接待客人的佳品常品就见工夫茶。宾主缘茶几而坐,饮茶配话聊天,菜罐一把,茶杯三个,一遍又一遍地高冲低斟,茶色茶味从浓到淡,亲情友谊却从淡到浓,正所谓“茶薄人情厚。也!一泡未尽兴,又换上新一泡,如是轮回,未令人生厌。当然,也有饮过量而害怕的。据说有个傻女婿到岳家做客,家里人告诉他:“茶无 三拖”(音钗),即不能有三次推辞,一定要饮下。傻女婿谨记在心,对每怀茶总是推辞了二次后就灌落喉咙,可以说是“杯杯落”。岳家的人以为这位姑爷茶瘾过大。便一泡又一泡地冲给他喝。他暗暗叫苦不迭,一见火炉上开水锅的水烧开了,就低声叹气说:“呀咦呵,水又滚!”
潮汕工夫茶始于何时,笔者没去考究。听说近古时候,潮汕农村聚友冲饮工夫茶之风尚未普及。某村有甲乙两个农户,家住一墙之隔,因有仇隙,互不往来,但又互不服气。有一夜,甲请亲友饮工夫茶,“请哇,食哇,勿客气呀”的叫嚷声和瓷皿的碰击声,不时传到隔墙,夜半方休。乙户眼红地对妻子说:“隔壁这家人并不比俺富,为什么有那么多酒菜请人?”他老婆说:“可能只是‘戽食’。(搞吃)菜羹而已。”次日,乙户便煮了一大堆番薯和蔬菜请来亲友来吃,但客人便一下子吃饱走了,而隔壁的杯罐声仍不绝于耳,响彻深夜。乙妻叹服说:“隔壁戽菜羹真有办法呀!”因此,潮汕各地便有一句“隔壁戽菜羹”的俗语流传至今,用以嘲笑那些不了解对方情况也盲目跟着做而出丑的人。 50年代初期,大批北方干部南下到潮汕各部门任领导,起初不了解潮汕人喝工夫茶习俗,也闹了笑话。某单位一个职工有困难,这日填好福利申请表,要求补助30元,福利小组也同意了。当天夜晚,他用五分钱一包的茶叶泡工夫茶请同事和朋友,杯盘碰击声惊动了住在隔壁的该单位北方人领导,他非常生气,以为那职工是在请客大吃大喝,便不同意给其以补助。于是,社会上便有“食五分钱茶损失30元补助”的趣话流传着。
潮汕人饮工夫茶,可谓“不择时机”。有人说,茶的功能是“疲能使醒,醒能使疲;饥能使饱,饱能使饥”。当洒足饭饱之后,大饮酽酽的工夫茶,自能开胃消淤,解酒提神。可有不少人,饥时也爱饮工夫茶。60年代初期,三年自然灾害时,物质奇缺,饿肠辘辘,但仍有人大饮其茶。一次,我到凤凰山某茶场采访与场员们“三同”,三餐吃的是稀稀的番薯糜,做菜的是连猪也不吃的豌豆 叶,但场员们的工夫茶瘾并不减弱,浓浓地冲饮着。我只好“入乡随俗”、“舍命陪君子”地跟着 饮,差点发出“呀咦呵,水又滚”的叫苦声!
现在,我们看到大街小巷,茶店比比皆是,茶叶塞满市场。可在物质紧缺时期,茶叶也属珍贵稀有而为茶民们急需之列,每日得凭票供应极少量的三四级混合茶,过年过节才有供应二级混合茶。平时偶尔也有敞开供应的,那得搭配烂柿饼、烂红枣等过期变质滞销品。而一级混合茶,则全是“后门货”,是一般茶民所望尘莫及的。说到走后门买茶,还有这么一个奇闻:有一个盛产茶叶的生产大队,党支部书记对熟人求买茶而签名批条时,事先与仓库保管员的好,以他的姓名笔划粗细为号,对同等的价钱给不同档次的茶叶,他的姓名写得大撇大划的给粗茶,姓名写得小而指的给精茶。保管员照发无误。
感谢党的富民政策,使热情好客、酷爱饮用工夫茶的潮汕广大茶民们,可以不用再闹茶荒,不用再为买茶走后门而绞尽脑汁、跑酸脚腿了,工夫莱也失却其“饥能使饱”的功能,而全是“饱能使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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