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巴沙迪那 一家光线枪游戏厅里遇见塞巴斯蒂安和基普的。原先的计划并非如此。最初,我安排塞巴斯蒂安一起吃午饭,聊聊迪迪酷爱的写作。然后塞巴斯蒂安问基普能否同行?既然有四个人,何不一起好好玩乐一下?看着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我很庆幸自己改变了计划。他们三个人都玩疯了。我很少看到迪迪如此放松:到处窜来窜去,只听见她和基普用西班牙语发出的尖叫声。他们俩还扮墨西哥黑手党,笑得歇斯底里。
但是很不幸,我根本就不是玩光线枪的料。房间里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清。我手中的枪没有击中我能看见的任何目标。而且我怎么也学不会如何装填弹药。他们都取笑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成了枪下冤魂。玩了不到三轮,我就光荣牺牲了:我只知道拼命扣扳机,不过我的对手们都毫发无损。
后来我们直接在游戏厅道别。我带迪迪回家。“哈哈,还好,做了坏事没人知道。”迪迪下车的时候我朝她叫,“做好事的时候,千万别让我逮住!”
迪迪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睛,算作回答。
我刚跨进家门,电话就响了起来。我拿起电话,是基普。
“怎么,打电话来夸耀你的胜利?”我问,“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有点运动精神好不好?”
“我想和你谈谈迪迪的事。”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发生了什么事?”
“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
“好吧……”
“但是我觉得应该没错。怎么说我也是个医生。最近接触了很多年轻女人。基本都是拉美人。所以我知道那种体型,肤质怎样,而且:”
“基普……究竟是什么事?”
“我觉得你的小妹妹怀孕了。”
于是,那个周末剩下的时间我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迪迪真的怀孕了?可她才14岁!当然,也有可能是基普弄错了:但如果他没弄错怎么办?我得向罗斯·莫拉莱斯罗斯·莫拉莱斯说说情况。可能我该遵守大姐姐—小妹妹协定。但是哪怕有这样的手册,它也不可能涵盖方方面面的情况。更何况没有这样的手册。
但是假如我告诉了罗斯·莫拉莱斯,又根本就没这回事的话,就别指望迪迪再信任我了。
魔鬼停在我一边的肩膀上,要我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基普根本就没打过电话。管它呢。而天使停在我的另一边肩膀上:如同那个瘦瘦的、婴儿脸的同性恋男人,留着山羊胡子,戴着眼镜:在对我说,你应该采取行动……赶快。那些他注意到的征兆:突出的肚子,暗黄的皮肤:都在表明迪迪怀孕已经有些时日了。每一天都至关重要,如果她想……嗯……
“你觉得该怎么办?”之前我在电话里问基普。
“不要这个小孩,”他回答。
“喔。”
“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做了这样的决定:拿掉孩子是迟早的事。最怕就是错过了时机,到时候医生就不愿意做了。到时候穷途末路,你想不想知道她会怎么做?”
他说的对。
我不想知道。
接下来的周一,早上六点半,我和马尔图其相约出来跑步。而前一个晚上,我陷在迪迪的事里,辗转难眠。死了很多脑细胞,我的头脑里仍是一片浆糊。
是的,这是一个让人疯狂的时刻。
迪迪可能怀孕了。我正在组织我的事业生涯中最大规模的促销活动。我生命中的某种情感,为了一个交通台记者,正在进行一场斗争。而这位交通台记者本应该对我恨之入骨,但现实好像表明又不是这么回事。二十项心愿中,我还只完成了十项。而我应该在几个月之内把所有任务完成。
现在,我正在为5000米长跑积极备战:每周一,周三,周五:而世界上的芸芸众生之中,我的陪练搭档竟然是多米尼克·马尔图其。
所以我睡得着才是咄咄怪事。
本来,我觉得要完成5000米长跑的任务,并不需要做什么训练。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大动作嘛。五月份,曼哈顿海滩有个赛跑,到时候我直接去报个名不就得了。我在健身房骑脚踏车,心想肯定是小菜一碟。一分钟后:我已经感觉自己吸进去的是砖块,而不是空气。气喘吁吁中,我几乎要像流水线上的面饼,扑通一声摔下来。看来不付出点努力5000米肯定泡汤。我在办公室问了一圈,该怎么准备一个长跑,看谁能给我点建议。这时候,马尔图其的名字冒了出来。尽管我一万个不情愿爬到他身边征求意见,但我还是去了。他只说了两个字,“当然。”
“那么有没有什么训练方法……或者穿哪种鞋会有帮助?”
“当然。”又是那两个字,“我来给你培训。但我要求有百分之百的付出。每周三天。要准时。做好准备。还有,”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糖果盒,“我建议你少吃垃圾。”
“我不需要你……”
“你现在跑步什么水平?”马尔图其问,鄙视地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不怎么好。我眯起眼睛,看着他,满脸狐疑。“为什么要帮我?”
“怎么说呢?你帮那个女孩完成心愿,这是件好事。”
“你知道心愿清单的事?”
“这里的人都知道了。”
“哼,布莱保密工作做得真好,”我咕哝了一句。
他友好地在我肩上拍了拍。“真可惜,那天你没穿胸罩上班,我不在。”
于是我出现在了这里:像上一周一样:在户外的跑道上做热身练习。马尔图其采用的是间歇训练法。疾走5分钟,跑一分钟,走5分钟,跑1分钟,如此循环,直到我像一滩稀泥般瘫倒在地上。然后马尔图其抓起我,从头再来。
终于完成了第一组练习。在我喘气如牛的当儿,马尔图其走了上来。他穿着运动套装,露出结实的肌肉。“帕克,怎么样?昨晚约会很刺激吧?今天你比以前更不在状态。”
“这两天想得挺多的。我认识的一个女生可能怀孕了。”
我在干什么?同马尔图其讲起了知心话来?苏珊周末正好不在,我一定得找个人说说话。否则我的脑细胞还会大批阵亡。
他叹了一口气。“真不容易。但是跑步是你目前能选择的最好方式。不过六个月后,你就应该改为走路了。要注意保持体形,到时候才有力气:”
“不是我,”我打断他,“真的是我认识的一个女孩。是几个月前通过大姐姐项目认识的。可怜的孩子。才14岁。她能怎么做……我的意思是,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我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说她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可能否认有症状。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妈妈?或者大姐姐项目的协调人?”
“你喜欢这个孩子吗?”
“喜欢,”我说。对于答案里的确信不疑,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挺喜欢的。”
“那就去弄个家用怀孕测试包吧。在告诉别人前,你一定要确定她确实怀孕了。如果我是那个孩子,我宁愿我自己告诉他们。”
“我不得不说,你说得有道理。”
“买蓝色盒子的那种:盒子上面有个小兔子。能直接告诉你怀孕了还是没怀孕。不像那些条条点点的麻烦。别给孩子太大压力。”
“你是家用怀孕测试包的专家?”
“面对一匹意大利种马 ,你问这种幼稚的问题?女人们都称我为‘精雷’。我不敢和女性朋友们靠得太近,我这扑面而来的男子汉气息让她们怀上孩子就不好了。”
第二天晚上,我给迪迪打电话,告诉她我就在她家小区外,问她妈妈愿不愿意她跟我取匹萨来吃。迪迪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我就说,“有两个选择。可以去马里奥 。还可以去我家。冰箱里有一个,我们可以用微波炉热一下。去我家的好处”:我顿了一下:“是我家有一个怀孕测试包。你可能会用得上。”
迪迪目瞪口呆看着我,一个字也没说。
我又说,“基普感觉你怀孕了。”
仍然一个字没说。
“也许你怀孕了?”
她坐下,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
我把迪迪的答案理解为她愿意去我家,去吃微波炉热的匹萨。
在我的公寓房里,我读着怀孕测试包上的说明,语调客观的像是在读匹萨盒上面的文字。“要帮忙吗?”迪迪走向洗手间的时候,我问她。
“我自己知道怎样上厕所。”
“对不起。我想你是不是需要道德上的支持。”
迪迪道歉,“你等会儿进来吧。”
四分钟后,微波炉响了。我们都没动匹萨。因为,迪迪拿着怀孕测试棒出来了。
迪迪双手合十,我甩了甩测试棒。会是什么结果?
怀孕。
马尔图其错了。相比于眼前直瞪着我们的两个字,我宁愿看到的是粉红色的条条点点。
迪迪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哦,我该死。”
我抱紧了迪迪。“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安慰她。她把整个身体偎依在我怀里。我不得不感叹。就在几秒钟前,我还在目瞪口呆看着她已经成为一个女人的证明。但是,此时此刻,迪迪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需要人疼爱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