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大早,我刚进办公室,莉兹白劈头就问。“电话的事怎样了?”
“什么电话?”我问,其实她指的是什么,我再明白不过了。尽管每年莉兹白只发给我少得可怜的绩效奖金,但我还是不想把这钱往水里扔。
“特洛伊。”
“特洛伊……?”
“特洛伊·琼斯。”
我皱起了眉头,装出思考谁是特洛伊·琼斯的样子。
“特洛伊·琼斯,那个交通台记者。”她说得掷地有声,。“你说你给他打过电话,他没回你,你要跟进。”
我又一次觉得莉兹白可怜了。如果我也有一个对我近乎病态地实行消极攻击的下属,我简直不能想象。谁叫她一大清早,我都还没来得及喝上我的第一杯健怡可乐,她就来给我添堵?谁叫她是莉兹白?
“事实上,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说这事还得再看看。他会给我回电话。”
一瞬间,她脸上光芒绽放起来。“听上去有没有希望?也许我也该给他打个电话。给他一点儿……:”
“他还得跟他老板汇报,”我急忙说,。“他觉得这个点子很好,但事情有点难办……办公室政治什么的。我有个很明显的感觉,如果我们逼得太紧,他那边说不定反而有问题。”
莉兹白点了点头,要我有情况随时向她汇报,然后匆匆而去,赶着去做日程表上下一件穷凶急恶的事情。
她一走,我长舒大出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我又学了一课:做人做事得放聪明点。而事实上也是,我跟她说的话都千真万确: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这事还得再看看,有消息再联系我。只是“这事”和给洛杉矶拼车公司做代言人的事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我甚至都没有提起过代言人的话题。
“这事”是指:到底谁是巴迪·费奇……他到底对玛丽莎做了什么。
哈,就这一件事就已经很需要高超的技巧。我打电话给特洛伊,感谢他把玛丽莎的年鉴寄给我。然后,我若无其事地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巴迪·费奇的人。当然他问我问巴迪·费奇干什么。然后我又卖起了关子,扯到那张心愿清单。在电话这头,我能感觉好奇心在活活噬咬着他。
“心愿清单上有一项说,要巴迪·费奇付出代价,”我终于承认,。“我不知道他是谁,,
做了什么事。”
“清单上这样写的?”
“是的。”
“不会吧,我妹妹会写这么充满仇恨的愿望,我觉得奇怪。这听起来根本就不像她。”
“不像?”
“不像玛丽莎。她如果生这么大的气,那这家伙绝对罪有应得。他绝对:”
“特洛伊,我敢肯定这不是什么坏事,”我打断他的话,希望,至少暂时,转变一下他的思维方式。如果特洛伊觉得他妹妹是某种残忍行径的受害者,并且这念头在他头脑里生了根,我不应该拿把铁铲,去栽培他的这种想法。“也许他只是跟玛丽莎开玩笑,然后玛丽莎想回敬他一下而已呢。”
“是……也有可能,”特洛伊答道,声音里满是将信将疑,。“那么年鉴里找不到他吗?”
“没影儿。所以我才想看看你可不可以问问周围的人。我想这个巴迪可能是你们家的一个朋友,或玛丽莎的同事什么的。”
“好吧,我问问我爸妈。我试试给玛丽莎以前的老板打个电话。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然后他又充满歉意地补充,“但是可能得花段时间。我最近工作忙得一塌糊涂:我们台要搞个大型活动,我是逃不掉了。你要得急不急?”
“不急。我只要在玛丽莎生日之前完成她的心愿就行。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也没太多时间了。只剩下四个多月的时间了。”
我读出了特洛伊的话里暗含的提醒意味。根据他了解的情况,我是从去年车祸的时候,就开始奔忙心愿清单的事情,而不是六周前在墓地里看到他才开始。这样一算,我的时间已经过半了,而不是刚刚起了个头。
“呵,我只是不想给你压力。”我回答他,算做解释。
“我只是不知道找到巴迪这个人要花多长的时间。但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是当真的。只要是我帮得上忙的,我乐意效劳。”
此时此刻,不能不说这是一个绝妙的缺口,顺着这个缺口,我就能让莉兹白高兴,叫特洛伊签约做我们的代言人。但是我不能这样做:因为他刚刚才告诉我他有多忙。因为我刚刚已经叫他帮了我另外一个忙。
所以,我只是对他表示了感谢。甚至当他直接问我有什么其它的事他还帮得上忙,我也只是淡淡地回答:“哦,没什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安慰我自己。那个交通台记者项目已经是昨天的故事了。虽然早上刚逃过了莉兹白的盘问,但我已经在秘密策划有奖赠油计划了。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从比格武德那里得到“预备跑”的指令:这也意味着S.C.电气还没有点头:但是我自信满满,觉得肯定没问题。我正在寻思,我是不是该鼓起勇气,直接给S.C.电气的人打个电话。就在这时候,菲利斯:比格武德的秘书,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你迟到了,”她说,她的声音让我想起了马路上的砂砾。
“迟到了?什么事迟到了?”
菲利斯双手抱臂,手臂上肌肉一条条拧紧,突兀在我眼前。她让我吓了一跳。皮革般粗糙的皮肤,宽大的骨架,绕在脑后的灰黑的头发:这一切使一个传言看起来十分真实:她曾是地狱天使党 的成员。“董事会会议十点钟开始。大家都到了。”
我被邀请参加董事会会议?我?这种事以前从没在我们部门任何人身上发生过,更别说我了。如果我的前任们参加过董事会会议,那肯定没人活着出来,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类事情。
“没有人告诉过我,”菲利斯昂首阔步,我跟在后面试图向她解释。然后我又紧张兮兮地加了一句,“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去开会吗?”
“算你狠,”她把我丢在比格武德的办公室,没做另外的评论。
我眯上眼,这样我才能适应房间里的昏暗。比格武德的办公室独占一角,本来是得天独厚的观景点。但房间里的窗帘全都被拉上了,于是这间个虽然宽敞的办公室有了一种洞穴的感觉。办公室里除了有比格武德,还有莉兹白,苏珊,财务总监,伊万·科恩以及死亡先生(没有人知道死亡先生究竟是干什么的,但是如果他叫你去办公室,就意味着你可以打包滚蛋了,因为你要么被炒了鱿鱼,要么遇到了事业上的西伯利亚。)
“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 莉兹白冷笑了一声。
苏珊挪了挪,给我让了个位置。我朝她的方向说了声谢谢。
比格武德好奇地看了看我。“你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同。是什么不同呢?”
我今天穿了胸罩,也许?我耸了耸肩,苏珊睁大眼睛盯着我,好象在说,给个答案啊。我马上立马理解了为什么:除非我给个答案,否则他不会罢休。
“眼镜:你以前戴眼镜吗?”我的思维高速运转了起来:我能说什么呢?涂了指甲油?用了眉蜡?“等等:”他打了个响指,。“你长胖了几斤!”
莉兹白吃吃地笑了。“你猜对啦,”我尽量使自己的语调显得充满快乐。我确实长了几斤肉。
“不错,”他说。“你看起来很健康。我欣赏能放开吃的女人。”为了印证他的观点,我干脆从桌子中间的盘子里拿了块饼干,这让他愈发乐不可支。
我本来对自己被召集到这块私密圣地充满兴趣,但兴致马上被无聊取代,麻痹了我的神经。苏珊周复一周是怎么忍受得了的?也许我是唯一那个不停喂布巴饼干的人,所以它乖乖地坐在我的脚边。他们讨论战略问题和资金问题。我甚至都想不出他们还讨论了什么别的问题。但是,最后桌子上终于没有饼干再让布巴和我高兴了。我正在想是不是冬去春已来。我想象着自己爬到桌子对面,乞求死亡先生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时,比格武德突然转向了我。
“茱恩,我任命你负责赠油促销活动。我希望这个项目能在本月内上马。”
终于……找到为什么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很清楚,我的项目不但得到了批复,而且我还被任命为了领军人。凌驾于莉兹白之上,哈!尽管欣喜莫名,我还是很识趣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色彩。“很好,”我说,尽量使自己听起来和往常一样。我不敢直视莉兹白,因为我怕自己当场变成一根盐柱 。
“赠油促销?”我听见莉兹白说。很显然,她第一次听见还有这个项目,对自己被当成了局外人颇为不快。“哎呀,鲁,我都不相信我……:”
比格武德打断了她。“茱恩会告诉你具体情况。”
那就这样了。比格武德起身准备走,其他人马上做出了同样的姿势,包括莉兹白:她要么是尊重比格武德的最终话语权,要么是忙着思考针对我的谋杀策划,没时间再去讲什么了。
我小心翼翼地,像正在接近一只野猫一般,挪到莉兹白跟前。“你什么时候想要我告诉你具体情况的话,一定要让我知道。我乐意效劳,”我对她说。
她根本就没怎么看我,冷若冰霜地回答,“哦,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