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发现,如果你有一张心愿清单要完成,比如说玛丽莎的心愿清单,你就会遇到一个问题:你不情愿把精力花在与目标不直接相关的任何事情上。这和我高中时候的经历颇为相似:每每,有老师告诉我们有个振奋人心的学习机会,激动得两眼发光:这机会要么是我们可以参演一出戏剧,要么是可以去欣赏一次博物馆展出。哪怕听起来有些牵强,也还算有趣。但结果每每都是,必有一个勇敢的灵魂挺身而出,代表全班人发话:老师,参加这个活动有学分拿吗?
塞巴斯蒂安·福布斯打电话要我去参加他组织的一个聚会时,我正是这么想的。这个聚会是为了庆祝他的书大获成功:目前居《洛杉矶时代报》畅销书榜首,《纽约时报》畅销书榜第五位。而《出版者周刊》把他的书称为“一部精心构筑的黑色喜剧。”“虽然我并不欠你的,”他快活地说,“但是我邀请你来参加聚会,是要你看看那帮狗娘养的家伙。我需要他们的时候,哼,跑得比谁都快。”
“他们也会来?”
“哈,如同飞蛾扑火。”
他又说几个作家同行和演员可能也会去:有人已经说要把他的小说拍成电影了。但是,我强迫自己接受他的邀请。我头脑里想的是,会有人提供按摩吗?会有上电视的机会吗?我又想起了心愿清单上其它的任务:有没有滑板冲浪的机会?有没有邀请巴迪·费奇?
最终,我缴械投降,记下了去他家的路线。挂电话之前,他说,“我想应该告诉你,我一直和一个医生有联系。”
“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和他只见过一次面,讨论这种私人问题有些唐突吧。而且,他看起来很健康啊。
他听出了我的疑虑。“不,我是说我正在和一个医生交往。他叫基普。很聪明,也很帅气。他也会参加这个聚会。到时候你要表现得好点儿啊。”
我舒了一口气。“所以我想吉吉没戏了吧?”
“哪个吉吉?”
塞巴斯蒂安住在好莱坞山一幢地中海风格的房子里:称这房子是宅邸也未尝不可。我和苏珊走进偌大的门厅时,我不觉惊叹了一声。(我向苏珊提起这个聚会,她就死缠烂打要跟着来,因为她把塞巴斯蒂安送给我的《一生痴情》借过去看了,从此以后提起这本书就滔滔不绝。)房间里的墙壁被漆成了金色,上面挂满了抽象画。虽然抽象,我敢打包票:这些画都是裸体人像。
“这些都是一位畅销书作者的战利品,呃?”塞巴斯蒂安帮我们把大衣拿走时,我对他说。
“这,战利品?不是那么回事,”他轻蔑地笑笑,“我还没拿到什么钱。这房子得归功于我奶奶,她几年前死了。”
“对不起……”
“没事。她是个尖酸恶毒的老婆子,让每个人都没好日子过。”
“我太喜欢你的书了!”苏珊热情似火的一句把我和塞巴斯蒂安都吓了一跳。
塞巴斯蒂安笑逐言开。“对了,茱恩,你这位可爱的朋友是谁?”
在我向他介绍的当儿,塞巴斯蒂安领我们走进了主客厅。在他的书里,塞巴斯蒂安把他和他妈波涛汹涌的关系比作一场地震,苏珊一个劲儿地夸这个修辞格是天才比喻,让她禁不住潸然泪下。
我环视了一圈,发现主客厅以高高的天花板,小巧的家具为特色。十多个人正在房间里瞎转悠。房间以巨大的玻璃窗户作墙,外面就是灯火闪烁的城市。窗外的夜晚清澈却凛冽。我和苏珊一路开车过来,看到的是繁星斗艳的天空。而在我住的地方,城区的灯光和氤氲的雾霾却使得享受如此美景变成了奢望。从公寓房朝外看,再好的夜晚也只能看见几颗星星。想想真是讽刺:洛杉矶是一个星光熠熠的城市,但这星光更多在地上,而不是天上,在那些首映礼上,在那些奢华餐厅的精美餐桌旁。
“时间还早,你们是来得最早的几个,”塞巴斯蒂安说。
“还早?十点半了!”我大叫。
“我知道:现在已经有不少人了,你不觉得吗?”
我希望自己和苏珊显得低调一些。虽然苏珊穿了一件丝绸面料的衣服,但我们俩都是一身黑。而我的一身行头看起来像是快递过来的廉价货:实际上也确实是。只是,挂在更衣室的时候,它们比在这儿看起来有档次多了。
我正在吃虾的当儿,一个皮肤黝黑,体格健壮的男子从我身旁走过。穿着一条看上去正正经经的男式裤子,只是裤腰奇低,屁股股沟大现于众人眼前。此款裤型并不是小孩穿的那种“松松垮垮”的裤子:也就是说,并非那种拼命把裤子往下扯,故意露出底裤的伎俩。这位男士穿的裤子就是完完全全的低腰,内裤根本不在视野所及范围之内。
“男士露臀装,”看到我目瞪口呆,塞巴斯蒂安主动释疑。
“什么?”
“这是纽约最新潮的款式。他们称之为男人露臀装。不怕说我老土,修理工和码头工人露出股沟,我还能勉强接受?”
我立刻感觉舒坦了许多。要和今晚参加聚会的这帮家伙比风格,我是没有机会了。压力骤然消失。我的装束可能不够华丽惊艳,但是至少不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招摇过市。
“想喝什么随便取,”塞巴斯蒂安指着角落里的吧台对我们说,然后他就混入了人群中。“你怎么不去跟我的出版商打声招呼呢?希拉里,你上次在读书会上见过她的,还记得吧?”
但是等到我们俩拿了饮料回来,却发现希拉里正和露股男相谈甚欢。所以我就利用这个机会吃了一个芥末鸡蛋,告诉苏珊上次下午我和迪迪第一次出去的事。我先去接了她,然后我们去看了电影,然后我就送她回了家。
“就这些事,”我向苏珊抱怨,“什么改变生命。”
“那你期待什么?一场电影而已。”
“还吃了爆米花,”我气冲冲地说。
“她玩得高兴吗?”
“很难说。她很好相处,但不是喜欢说个不停的人。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孩子们肯定都憎恨莫及。我不断地问她愚蠢的问题。”想起我和迪迪谈话的片段,我做了个鬼脸。
“你喜欢呆在学校吗?”
“还行。”
“你最喜欢什么科目?”
(耸了耸肩)“语言吧,也许。”
“这就对了。罗斯向我提起过你想当个作家。”
(没反应,好象我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成其为问题。)
“你想写些什么呢?”
“小说吧,我想。”
“哦?什么类型的小说?”
“短篇。”
“她会敞开心扉的,”苏珊安慰我,“对于你是不是能改变她的生命,你得耐心点。我感觉她不大能真正放得开。不大能真正像个孩子。她甚至可能不知道该怎么放开。也许你可以带她出去,带她玩点儿高兴的事:哪怕只是周六下午的一场电影:也许一场电影就足够。”
“我想也许我期待能够轰轰烈烈。”
“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差不多一个小时,房间里已经挤地满满当当了。果然如塞巴斯蒂安所言,他请来了很多名人:如果我们把名人这个词用得宽泛一点的话。哈,我认出来了,有个家伙是电视里单身秀节目的主角。还有位女士,凭借惊人的毅力,喝了一种混杂着鼻涕虫的酒,而在电视上赢得了15分钟的出镜时间。这不,你看她也来了
“茱恩!苏珊!到这边来!”塞巴斯蒂安站在一群人中间,向我们挥手要我们过去:中间有一个女人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让人惊叹的壮硕身材,浅金色头发,平滑得可以当滑雪场地的双颊,能够与奥林匹克游泳运动员媲美的宽阔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