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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生活
修禅何处用工夫?马劣猿颠速剪除。牢捉牢拴生五 彩,暂停暂驻堕三途。若教自在神丹漏,才放从容玉性枯。喜怒忧思须扫净,得玄得妙恰如无。 《西游记》第九十一回这首开场诗提出了“喜怒忧思须扫净”的命题,并认为这是“修禅”的“工夫”所在。所谓“扫净”“喜怒忧思”,换一种表述,即做一个“不离一切事”而又“不被诸境惑”的“自在人”,在宁静的心灵状态中,充分体会到精神松弛的愉快。 基督教曾提醒世人,人生中真正的要务就是生活本身。只是众生不晓,穷年放心外逐,生活在生活中却向外找生活,把人生建立在外物上,而把自己内在的生命挖空。基督教认为,真正的生活就是当下的生活本身,真正的人生就应该建立在当下的生活中。人生的目的就在此当下的生活中去寻求,生命的意义就在此当下的生活中去获得。 从这一基点出发,基督教提出了克服人生焦虑感的方剂:“生活在今天,不焦虑将来。即使是在为明天作准备,也把它当作今天应尽责任的一部分。”也许不是偶合,禅宗也教导我们专注于当下的生活,绝不将明天的重担放人心中。芙蓉道楷说得好:“先圣教人,只要尽却今时;能尽今时,更有何事?若得心中无事,佛祖犹是冤家。” 有源禅师向慧海禅师请教:“和尚修道,还用功否?”慧海答:“用功。…如何用功?…饥来吃饭,困来即眠。”“一切人总如是,同师用功否?…不同。…何故不同?”“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般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慧海所说的“须索”、“计较”,过多地考虑将来,而不懂得尽情享受今天的生活。 在人类生活中,惟一可以与生相提并论的主题是死亡。人死了,连躯体也很快就要改变性质,人,往日的言谈,往日的风采,往日的精湛的思想,都跟着死亡走了,惟有令人痛苦的回忆伴随着生者。这些,叫人如何不感伤? 但禅宗却提出了“生死双美”的命题。寒山子的诗说:欲识生死譬,且将冰水比。 水结即成冰,冰消返成水。已死必应生,出生还复死。冰水不相伤,生死还双美。生与死的交替如春去夏来,循环往复,构成了动态的宇宙、社会、人生。死亡是向宇宙本体的回归。僧问子仪:“我师死后归于何处?”子仪答:“子今欲识吾归处,东西南北柳成丝。” 僧问崇慧:“请问你死后何处去?” 崇慧答:“漓岳峰高长积翠,舒江月明色光辉。” 法明上座临终示偈:“平生醉里颠蹶,醉里却有分别。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是何等静穆美好的死亡境界!与宇宙同体,与自然同体,与山河同体,这是永恒的存在。 也许不应遗漏“日面佛,月面佛”的公案。据说,日面佛的寿命为一千八百岁,月面佛的寿命只有一昼夜。马祖大师身患重病,院主问候说:“近日身体如何?”大师怡然回答:“日面佛,月面佛。”是的,对一个参透了生死之道的禅师来说,活一百岁与活一昼夜都是美好的,其归宿都是“永久的家乡”。死亡意味着新生命的产生。 正所谓: 喜怒忧思须扫净,得玄得妙恰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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