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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妖怪的态度(1)
传统志怪有一个基本原则必须单独提出,因为它涉及到《西游记》取经途中妖怪的结局和孙悟空形象的处理。 这个原则是:对妖怪绝不留情。《搜神记》卷十八《苍獭》记载: 吴郡无锡,有上湖大陂。陂吏丁初,天每大雨,辄循堤坊。春盛雨,初出行塘。日暮回,顾有一妇人,上下青衣,戴青伞,追后呼:“初掾待我。”初时怅然,意欲留俟之,复疑:“本不见此,今忽有妇人冒阴雨行,恐必鬼物。”初便疾走,顾视妇人,追之亦急。初因急行,走之转远,顾视妇人,乃自投陂中,汜然作声,衣盖飞散,视之是大苍獭,衣伞皆荷叶也。此獭化为人形,数媚年少者也。 苍獭之不高明,从几个方面看得出来: (1)全身上下都穿着青色的衣服,撑着青色的伞,装束甚为古怪; (2)它诱惑的对象是管堤的小吏丁初,丁初从未见过这样一位女子,现在忽然有个女人冒着阴雨天气走路,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 (3)丁初快步地走,它也追得很急,可距离却越拉越大,足见其能耐有限。如此獭怪,却多次用美色来迷惑年轻人,假如有人上当的话,那也只是因为男子太好色(人性的弱点),并不表明苍獭工于色媚。李剑国《唐前志怪小说史》论及《搜神记》时指出:“一种精怪并不害人,只是在正当范围内实现自己的某种愿望,多数表现为女性精怪对男子的追求。”所举例证即《苍獭》,还有《搜神记》卷十九《张福》: 荥阳人张福,船行还野水边。夜有一女子,容色甚美,自乘小船,来投福,云:“日暮畏虎,不敢夜行。”福日:“汝何姓?作此轻行。无笠,雨驶,可入船就避雨。”因共相调,遂入就福船寝。以所乘小舟,系福船边。三更许,雨睛月照,福视妇人,乃是一大鼍,枕臂而卧。福惊起,欲执之。遂走入水。向小舟,是一枯槎段,长丈馀。 李剑国先生认为:“这样的妖怪,往往不给人以可怖或可厌的感觉,甚至使人觉得可爱,虽然她们的原形确乎是不美的。这是因为她们不仅获得了人的美好外形,而且同时也在追求人应当获得的其他美好事物,至于妖气已被排斥于心灵之外,成为只在特殊场合才显示其存在的外在东西。”这看法是不大妥当的。在六朝志怪中,人与鬼之间确有风光旖旎的恋爱故事,而人与怪之间只存在怪对人的勾引,不存在人怪恋爱,这是因为,鬼其实是人,怪则是与人格格不入的异类。面对怪的勾引,人的反应可分为几类:一是受骗上当,这样的人是被讽刺的对象,如《搜神记》卷十八《阿紫》中的王灵孝;二是不为所诱,在发现真相后果断地对怪施以惩罚,这样的人是被赞赏的对象,如《苍獭》中的丁初。这种对女怪的态度同时也是对所有物怪的态度:绝不留情。 《西游记》也大体坚持了这一原则。第三十一回有个细节应该提出。黄袍怪将宝象国国王的女儿百花羞掳进洞中十三年,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有十来岁,一个有八九岁了”。为了激黄袍怪出城来交手,悟空指点八戒沙僧说:“你两个驾起云,站在那金銮殿上,莫分好歹,把那孩子往那白玉阶前一掼。有人问你是甚人,你便说是黄袍妖精的儿子,被我两个拿将来也。那怪听见,管情回来,我却不必进城与他斗了。若在城上厮杀,必要喷云暧雾,播土扬尘,惊扰那朝廷与多官黎庶,俱不安也。”八戒、沙僧照此办理: 却说八戒、沙僧,把两个孩子拿到宝象国中,往那白玉阶前摔下,可怜都掼做个肉饼相似,鲜血迸流,骨骸粉碎。这两个孩子,从《西游记》的描写来看,尚无作恶的记录,何以唐僧师徒会一丝怜悯之意也没有?理由很简单:它是妖怪!取经途中,欲与唐僧婚配的不止一位,其中有妖精。也有人。西梁国的女主一心想招赘三藏,因为她是人,连悟空也知 黍质敦爵诿本四大小说名著导误道只能设计脱身,不能使那降妖的手段。他以少有的庄重语气对唐僧说:“一定要使出降魔荡怪的神通,你知我们的手脚又重,器械又凶,但动手儿,这一国的人尽打杀了。他虽然阻挡我等,却不是怪物妖精,还是一国人身;你又平素是个好善慈悲的人,在路上一灵不损,若打杀无限的平人,你心何忍!诚为不善了也。”三藏听了,赞许道:“此论最善。”(第五十四回)而对“淫戏唐三藏”的“色邪”——蝎子精,却是严惩不贷: 只见那星官立于山坡上,现出本相,原来是一只双冠子大公鸡,昂起头来,约有六七尺高,对着妖精叫一声……那怪浑身酥软,死在坡前……八戒上前,一只脚踊住那怪的胸背道:“孽畜!今番使不得倒马毒了!”那怪动也不动,被呆子一顿钉钯,捣作一团烂酱。(第五十五回) 对人和对妖怪,处理的方式是迥然不同的。这一原则在第十四回就有明白的宣示。六贼剪径,被悟空赶上,“尽皆打死”。三藏教训悟空道:“他虽是剪径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人是不能随便杀死的。同样的意思又见于第五十六回。三藏怒气冲冲地指斥悟空:“你这泼猴,凶恶太甚,不是个取经之人。昨日在山坡下,打死那两个贼头,我已怪你不仁。及晚了到老者之家,蒙他赐斋借宿,又蒙他开后门放我等逃了性命,虽然他的儿子不肖,与我无干,也不该就枭他首,况又杀死多人,坏了多少性命,伤了天地多少和气。屡次劝你,更无一毫善念。要你何为!快走!快走!免得又念真言!”观音菩萨也说:“草寇虽是不良,到底是个人身,不该打死,比那妖禽怪兽、鬼魅精魔不同。那个打死,是你的功绩;这人身打死,还是你的不一,行者见了问:“那摩洞事体如何?”八戒笑道:“那老牛的娘子被我一钯筑死,剥开衣看,原来是个玉面狸精。二女一那伙群妖,俱是些驴骡犊特,獾狐貉獐,羊虎麋鹿等类,巳蠹此尽皆剿戮,又将他洞府房廊放火烧了。地说他还有那些小妖,已得知老妖被擒,各自收拾囊底,都要逃生四散。被行者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两个,把七百个小妖尽皆打死,各现原身,都是些山精树怪,兽孽禽魔。酒(第六十六回)翔对此,唐僧也无一句非议。阁法宝本是道教的特产。葛洪是东晋时期著名的方士,他的《抱朴子•登涉篇》已写到铜镜可以照出物怪的形,后世的照一澜妖镜即肇端于此。干宝《搜神记》开头三卷记有关仙人的掌故之。言其临至时,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因伏伺,见凫,举罗张之,但得一双舄。使尚书识视,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也。 神仙的奇异事迹,诸如除邪灭病、白口飞升、千变万化、越海临波等等,由于与我们的日常生活相距太远,渎者不免感到疏远。而“双凫”与“双舄”对应的想象,却将我们抬眼即可见到的鸟,每天都要穿的鞋处理成了仙界的道具,难怪后世读者会青睐这一故事了。 佛教初人中土时,高僧往往凭藉千姿百态的神通,赢得世俗的敬信。比如后赵时的佛图澄(231~348年)。他是西域人,本姓帛;或谓天竺人,本姓湿。他并没有带来一卷经典,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译过。但他常常显示神通。《高僧传•佛图澄传》说他善于念诵神咒,能役使鬼物;把胭脂、胡麻油调在一起,涂在手掌上,就能了如指掌般地看清千里外的事;他腹旁有一孔,常以絮物塞之,每夜读书,则拔去絮,孔中出光,照亮一室;还能喷酒兴云灭火,烧香祝愿遥救人难等等。佛图澄凭他的神通赢得了时人的崇奉,表明中华民族早期对佛学的兴趣与信奉神仙并元多少差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