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自己的林纾

作者:如文来源:晶报 2012-03-13

关于翻译,历来有种种争议,诸如要意译,还是要直译,但是无论

哪种意见,都不会认同根本不懂外文的。林纾因此成了传奇。

亨利·戈比耶(Henri Gaubier)先生跟我聊起西方某个译著,所译出的作品跟原著大相径庭,我想起了中国的林纾。

林纾一生翻译了180多种西方小说,包括法国、英国、美国、俄国、西班牙的,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巴黎茶花女遗事》,在福州畏庐刊行后,风行全国,但他却不懂外文。他的翻译是通过与人合作完成的,别人口译,他来笔录。关于翻译,历来有种种争议,诸如要意译,还是要直译,但是无论哪种意见,都不会认同根本不懂外文的。林纾因此成了传奇。

林纾传奇的地方多了。他曾经也求科举,多次考进士不第。怀才不第的多了,何况年轻,再考便是,可他索性抛开应试学问了,终身不问仕途。他鼓吹维新,按说他应属于维新派了,但却并不是维新党。他喜古文,受到吴汝纶、马其昶的推崇,但他却又不愿跻身“桐城派”。这样看来,他似乎跟“新文学”的革命者有相通之处了,但实际上,林纾却也跟“新文学”格格不入。他的《荆生》和《妖梦》,就将当年几乎是时代进步象征的蔡元培、陈独秀、胡适、钱玄同挨个丑化了一遍。虽然他后来为此做了道歉,但也只是害怕连累学生,还有就是觉得辱骂和恐吓不是君子之道,并非他改变了对“新文学”的抵触态度。

无论是政治上,还是文学上,林纾都坚持君子不党。由此来看他的不问仕途,似乎也有了明确的答案了。大凡一旦入仕,就没有了独立的人格。

总为林纾遗憾,这么个名译家,居然不懂外语。假如他懂外语,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翻译家,就完美了。

“完美”其实是值得存疑的概念,完则不美,完则庸,美恰恰来自于破,来自于缺陷。假如林纾懂得外语,他会照着原著亦步亦趋地翻译吗?据说他就连记录别人的口述,也未必老实的,往往口述者未毕其词,他已书写在纸了。

实际上,林纾性格狷鲠,作为读书人,他擅长拳剑,少年时代还曾一度佩剑任侠、被酒行吟。他的小说《剑腥录》中的邴仲光,就是游侠。《荆生》里的荆生,被他视为“伟丈夫”,这个“伟丈夫”和普通的负笈游学之士不同,他所带的行李里,除“书一簏”外,还有操武功的“铜简一具”。这在当时的读书人中是很少见的,这是他作为读书人之“破”。这“破”,成就了他的“美”。

孤独任侠的林纾,让我想起了堂·吉诃德。就像堂·吉诃德一样,林纾也注定是个悲剧人物。

他是一个殉道者,但他所殉之“道”,却是背时之“道”,因此也就成了永远的悲剧人物。他自己对此也有所认识。1919年,他在《公言报》上发表了一篇叫做《腐解》的文章,里面这样说道:“予乞食长安,蛰伏二十年,而忍其饥寒,无孟韩之道力,而甘为其难。名曰卫道,若蚊蚋之负泰山,固知其事之不我干也,憾吾者将争起而吾弹也。然万户皆鼾,而吾独作晨鸡焉;万夫皆屏,吾独悠悠当虎蹊焉!七十之年,去死已近。为牛则羸,胡角之砺?为马则弩,胡蹄之铁?然而哀哀父母,吾不尝为之子耶?巍巍圣言,吾不尝为之徒耶?苟能俯而听之,存此一线伦纪于宇宙之间,吾甘断吾头,而付诸樊于期之函。裂吾胸,为安金藏之,剖其心肝。黄天后土,是临是监!子之掖我,岂我之惭?”

这是林纾的无奈。无奈是无奈,但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是他自己的。 (陈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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