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粪的回忆

那条马路，我熟悉的闭着眼也能分得出东西南北，现在马路改造的宽大、平坦，两旁全种满了鲜花和青油油的绿草，那栋旧“拌和”楼房的外表也贴上了花砖，一切都有了改变，但每次从这条路走过时，喜爱回忆的我在呼吸空气中淡淡草木清香的时候，偶而也能嗅到从记忆中散发出的不和谐的驴粪味道。

我是文革时出生的，家就在离这条路不远的地方。上小学时，大人们都在忙着学工、学农，多快好省地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小学生自然也不能落后，割猪草、收麦子，还要三天两头的走方阵——欢迎各种团体。我是班长，是一个要求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名字经常荣登红彤彤的光荣榜。可是，有一年，学校要求同学们积极支援农业建设，每个同学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上交一定质、量的驴粪。到那去找这么多的驴粪啊？眼看着交驴粪的日子越来越近，完不成任务，上不了光荣榜，我的班长当不成了，同学们会说我变修了，瞧不起农民，有小资产阶级的倾向。想到老师严肃的脸和同学们一个个站起来声音洪亮的批评、教育。我急得在家里哭。

离交驴粪的日子只一天了，我忽然想起离我家不远的那条马路经常有拉板车的毛驴，心里一阵高兴。这毛驴经常过的地方，肯定有驴粪呀！虽然在这个非常时期马路上不可能有太多驴粪，但我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可能会有毛驴刚拉下的粪，没被捡走呢？于是，我挑着母亲给我准备的两个萝筐，还有一把铁钳（那是我家唯一的夹煤、柴用的火钳）。在夏日中午火辣辣的烈日下，站在马路边，眼巴巴的盼着有毛驴经过。不一会，真得来了一头拉着板车的毛驴，我赶紧挑着萝筐跟了上去，可走了20多米，也没见一颗驴粪掉下来。我只有停住了脚步，失望的回到原地，等着。又过一会，正觉得口干舌燥时，突然前面一下子来了三头毛驴，我觉得这回不会空手而回了。果然，毛驴边走边晃着尾巴拉出了大量新鲜的驴粪。我欢喜的简直要跳起来，并小心翼翼的用铁钳将一颗颗又大又圆的驴粪夹到我的萝筐里，怕弄碎了（那时交的驴粪要分等级的）。毛驴呀，毛驴。快把我的萝筐装得满满的吧。那天中午，当我挑着两筐满满沉沉的新鲜的驴粪一摇一晃的回到家时，母亲睁大眼睛看了我几分钟，然后使劲亲着我红扑扑的小脸，我感到有些湿呼呼的东西从我的脸上滑过。

我上了光荣榜，而且在全校大会上发了言。成了全校学生学习的榜样。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后来，为了驴粪，我居然尝够了长虱子的滋味。那是下半年，学校又开始进行支农活动，仍然是捡驴粪。那时，我十分不明白农民为啥非要用驴粪来当肥料。但做为积极分子，不明白也不能落后。还想在马路上捡到驴粪的好运气，没有了，因为，这次是全市的各小学开展的活动，所以，马路上每天干干净净。驴子前面拉下粪，马上会被捡走，有的为抢驴粪争吵。无奈，我只有想别的办法。我们班有一个住在效区的学生，名叫秀芬，平时，同学们都不爱理她。她的头上和身上都爬着虱子，同学们都喊她“虱子包”。但我想，秀芬家住在效区，上次她不是上交了一大筐驴粪吗？为了得到更多的驴粪，我和秀芬成了好朋友。有一天，她放学后，悄悄喊上我，来到她家的后院的毛驴棚里，很慷慨的给我铲了满满一袋子，尽管那些驴粪又干又碎，但我还是感激秀芬，当然，秀芬把驴粪分给我的时候，也把她的虱子分给了我。我班和我一样找不到驴粪的同学，都得到了秀芬偷给他们的驴粪，还有和我一样的虱子。那段时间，我们班驴粪交得堆成了小山，但上课纪律最差，全班同学抓耳挠腮的，气得班主任老师拿把铁刷子，每天上课前大吼，谁再不洗澡，不讲卫生，我就给他脱光了，用铁刷子刷！经过一个月的铁刷子教育和母亲每晚辛苦的洗梳，我终于摆脱了虱子带给我的痛苦。

那时的单纯让我们有许多劳动的快乐，那时“革命”的忙碌又让我们在以后生活与工作中痛感知识的匮乏，每当看到这条道路上为明天前途而忙碌的孩子们的时候，万般感慨涌上心头，为他们明天的幸福的生活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