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有句谚语:“两百年才能培养一名贵族。”这里的“贵族” (nobleman),也可译作“高贵的人”“高尚的人”,是指真正集仁义、智慧、才能、勇敢等品质于一体的精神化身,而不是指身份。身份的高贵并不等于精神高贵。所谓“君子之德,五世而斩”,没有高贵的精神,再显赫的家族,都有没落的时候;而有了高贵的精神,再卑微的家族,也能出真正的“贵族”。历史巨人林则徐,无论在身份地位上,还是精神上,都可以算是一位真正的“贵族”了。然而,林则徐的家庭,却是福州城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介平民之家。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家,如何养育出如此了不起的人物?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志节高清的书香之家
上世纪60年代,台湾有一本被称为“确立新传记的典范”的《林则徐传》,作者是林则徐玄孙林崇墉。他概括林则徐成长的家风特点和林公本身的性格,竟是两个字:”恬淡。”乍一看,这两个字与林则徐官高权重、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生,多少有些反差;但细想之,却透着极深的哲理。诸葛亮曾有教子名言:“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林公之“志”,林公精神境界之“远”,何尝不是从淡泊宁静之处求之!
林家之淡泊,首先发自对于书香的执著。据林崇墉先生追述,林家“历代固守儒业”,林则徐祖父是个廪生,长期飘泊在外教书谋生。由于“家口浩繁”,家境日渐拮据。到林则徐父亲林宾日手里,已是“家无一尺之地,半亩之田”,落到社会贫困阶层的地步。林宾日没有因贫困而丧志,固守儒业,日夜苦读,希望通过科举途径振兴家道。他的文才在乡里颇有名气,但在科场却屡试不顺,29岁才考中秀才,补了廪生,后来便再也考不上举人。一直到4l岁,由于过度用功,患了“眼疾”,才被迫放弃举业。从此“孜孜于教诲子弟、成就后学之事”,把读书进取的梦想,寄托到下一代身上。尽管生活极其艰辛,有人劝他让林则徐改图他业以佐家计,他总是笑而不答。对于造就后代成器,他有独到的见解。他说:“《易》以养蒙为圣功,养之时义大矣哉。养其廉耻,使达于奇袤;养其天真,庶免于浇薄。夏楚收威,特其偶耳;若习焉,有不生玩者乎?”。
林宾日教子,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林则徐从小就有较高的天赋,4岁时,林宾日便把他带到塾馆,抱在膝上开始启蒙教育。有人质疑是不是太早了,林宾日回答:“非欲速也,此儿性灵,时有发现处,不引之则其机反窒,此教术之因材而施者耳。”他教学极有耐心,“谆谆然、循循然,不激不厉,而使人自乐于向学”,还特别注重身教,“讲授书史,必示以身体力行近理著己之道,罕譬曲喻,务使领悟而后已。”据林则徐回忆,他小时从未受过父亲打骂,连大声呵斥都绝少。
如此温文尔雅,没有深厚的修身养性功夫和非凡的定力,是很难做得到的。林则徐说“府君在庠序二十年,不妄与一事,不妄取一文”,绝不沾染社会的丑恶习气,更不贪图不义之财。当时考秀才必须由廪生保送,有个“身家不清”的人送来很厚重的礼物,请林宾日出具保送。林宾日问他,为何不请他人保送?回答说,因先生一向信誉好,若出具,没有人会怀疑我。洁身自好的林宾日最不屑掺杂这种事,回绝了他。还有个同乡出重金聘他当家庭教师,林宾日也因其品行不端而拒绝,反映出他安贫乐道的恬淡性格和道德意志。
林宾日能够甘之如饴地坚守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与其妻陈帙的配合是分不开的。陈氏也是出身书香之家,嫁到林家时,林家“家无立锥”,还欠有许多债务。“当时贫簍之状,有非恒情所能堪者”。但陈氏从不怨天尤人,而是勤俭持家,相夫教子。林则徐从小孝顺,看到母亲辛苦,曾提出要为父母分担生活重担。母亲总是说:“男儿务为大者远者,岂以是琐琐为孝耶!读书显扬,始不负吾苦心矣。”可见,陈氏也有不同寻常的见识和守贫砺志的毅力。
林宾日夫妇的高洁志尚和对物质生活的超然态度,并 不是在困窘之中才如此,而是一以贯之,终生不变。后来林则徐当了大官,屡次要把父母接到身边奉养尽孝,他们总是以过惯了家乡的平凡生活为由而不往,林父还赋诗“江湖远涉烦舟楫,菽水长留胜鼎钟”以表心志。林母怕拂了儿子美意,曾短期就养,也仍是“珍食必却,美衣弗御”。她说:“一身之福有几,奈何遽欲尽之?但以分赒三党之贫乏者,不尤愈乎!”
这种超然物外,志存高远的家风,体现了儒家“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的境界,对林则徐的成长,起着潜移默化的“身教”作用。
乐观融洽的仁爱之家
林家虽承受着沉重的生活压力,家庭气氛却极其融洽欢乐。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林则徐母亲陈氏的维持。陈氏在林家最困难的时候嫁过来,从未抱怨过日子艰难。为了支持丈夫专心举业,她常常暗地里自己饿肚子,还做出吃饱轻松的样子。不久,林宾日考取秀才,生活才有些改善,但随着子女的增添,日子很快又艰难如故。陈氏操持着一家人的吃穿,教育子女互推互让,面对困窘,一家人过得和和气气,保持了健康的心态,绝无争执和悲戚情调。
笔者曾听林则徐五世孙女林子东先生讲述,林家后代曾长期保留两件象征性的东西:一盘素炒豆腐和一盏两根灯芯的油灯。那是林家乐观向上家庭氛围的物证。据说,有一年除夕,邻居听见隔壁林家欢天喜地地在吃年夜饭,好奇地从矮墙上探望过来,所见到的却是这一家大小十多人,围在一起津津有味地享受唯一的一大盘素炒豆腐!林家夜间照明,也依赖唯一的一盏油灯,平时一向只放一根灯芯,到了大年夜,才加点一根,过年的喜庆气氛,便被熊熊地燃了起来。后来林则徐显达,林家过年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那盏油灯和一盘素炒豆腐,一直被持续作为林家年夜饭的保留节目,以纪念往日的艰辛和家人之间的团结和睦。在油灯下吃着素炒豆腐,林家人总要谈论起先祖文忠公的种种德行,重复他老人家的遗训,教育年轻后辈要把林公精神代代传续下去。
和睦家风需要爱心的滋润,子女成才更需要爱心的浇灌。林宾日夫妇极富爱心,为人厚道,他们的爱心不但施之于子女,而且推及宗亲、乡里和学生。林宾日所教学生,有的因家贫无法赴考,他就以自己微薄的束修,予以资助。他“生平尚风气,重然诺,视人之急犹己。家虽至贫,而三党疾病死葬,靡不竭力解难,忘乎其为屡空也”。甚至出门在外,“遇旅人穷困,每竭赀济之,而已转匮乏,略不介意”。为了周济别人,宁愿自己“匮乏”,这种大度的爱心,是林氏家风的又一过人之处。
据林则徐《先考行状》记述,其父有兄弟四人,其父最小。他“笃于天伦,事诸兄惟谨”。长兄起先无子,宾日便以自己的长子过继给他,后该子夭折;长兄去世得早,宾日又“抚从子逢吉若己子,携往将乐书院,教之读书,月赡其家,既又为之谋衣食之地,至今如一日”。次兄家境更糟,中年贫不聊生,“府君时时典敝衣、鬻文字给之”。有一次,林则徐亲眼见他父亲将家里的米送给二伯父,回来后与母亲一起饿了一顿,还告诫儿子说:“你伯父若来,不得告诉他我们家未开伙。”为的是怕兄长难为情。三兄得了比宾日更严重的眼病,生活艰难,“府君常扶掖之,衣食之,且为嗣续之,殁则丧之葬之,其友于之笃如此”。可见林家兄弟之间的深厚感情。
林母也同样富有同情心和好施之德,林则徐在《先妣事略》中,记述其母亲“平日济困扶危,在人若己,必曲尽其心而后即安”,“亲族乡党缓急,无不周恤”。可见林家助人为乐的品格是非常突出的。
林则徐之品行,受之于家风者尤多,李元度《林文忠公事略》写道:“公……自奉俭,而资助族戚,岁必数千金,尤爱士,所至必择其秀异者,召入官署,勗以学行。”金安清《林文忠公传》也说:“千里之外,旧交故吏,虽历久,辄询其处境之枯菀,有不待请而拯掖者,有当困厄而远为湔雪者,皆喜过望,感之次骨……周旋朋旧,睦敦戚党,必诚必信。于细民之情伪困敝,赈灾诸事,深思曲体,凡所设施,即其人自谋,亦不及此。”这些都反映出林则徐沿袭自家风的乐善好施、急人之难的品德。
奋发进取的勤勉之家
林家人安贫乐道,“藜藿自甘”,绝非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事实上,全家人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改变现状的努力。奋发进取,昂扬向上,是林家家风家教的又一突出特点。
林宾日因家贫,从小养成了勤快的习惯,幼年就学着帮父母干活,到13岁才得以入学。他拍着胸脯发愿:“男儿当自奋发,岂甘以贫废学耶?”刚入学时,他文理未通,被同学取笑,“愈自激厉”,不到一个月就超过所有同学,连塾师都刮目相看,可见他是个非常要强和勤奋的人。由于父母先后去世,他“数年之中,心力交瘁”,但“犹苦志读书,终夜不寝”,以至用眼过度,得了“目疾”。后来科场挫折,他不得不以教塾为业。塾师收入少,林家人口多,加上常接济别人,他必须加倍努力,才能维持一家人生活。他“养其廉耻”“养其天真”的教学理念和“谆谆然、循循然,不激不厉,而使人自乐于向学”的教学方法,极受学生欢迎,请他执教的私塾很多,前后舌耕四十余年如一日,所教学生,考上举人或进士的多达数十人。乡人对他的敬业精神,无不交口称誉。
林则徐20岁中举后,也开始教馆和游幕,林家境况已有所改善。但林宾日依然没有停歇的念头,他以年近60岁的高龄,远离家乡,到将乐受聘为正学书院主讲。将乐人文素盛,其时却有衰微之象,林宾日到任后,即以振兴当地文教为己任。他每年春往冬归,“以朱子分年读书之法,与诸生相切劘,其贫不能赴省试者,解囊为助”。在他循循善诱的教学和鼓励之下,当地学生“士气奋兴”,考取功名的人又多了起来。林宾日在将乐执教长达16年,将近70岁才退休。将乐人感激他对本地教育事业的重大贡献,相约要为林宾日塑像纪念,林宾日淡于名利,“力止之”。
林宾日勤勤恳恳的执业精神,给全家树立了榜样。为了谋生,林家人夜以继日地劳作,用自己的双手编织着体面生活的梦想。林家生计的另一重要来源,是林则徐母亲的女工手艺。据林则徐记述,“先妣工针黹,又善剪彩为草木之花,大者成树,其小至一茎一叶,皆濯濯有生意。”这种手艺对林家生计派上了大用场。距林家不远的三坊七巷,有一条南后街,是福州传统手工艺品的集市街,商业极为繁华。林母剪裁一些花草,寄在别人店里代销,居然销路不错。林母便发动全家做手工。林则徐有8个姐妹,个个得母亲手艺真传。她们坐在一起批量剪裁,俨然一个家庭手工作坊。该项营生每年可以为林家带来数十缗的收入。虽然发不了大财,但对于林家来说,已是一项极其可观的收入。林家上下十几口,若无此项收入,仅凭林宾日教书的微薄收入,是远远不敷家用的。
手工利润很低,为了增加收入,林母和她的女儿们必须日夜不停地制作,有时为了赶出货,甚至通宵达旦。林则徐在《先妣事略》和《先考行状》中,反复提到当时全家人男读女工的辛劳之状:“不孝幼随家君之塾,每夕归,则敝庐四壁,短几一檠,读书于斯,女红亦于斯。不孝夜分就寝,而先妣率诸姊妹勤于所事,往往漏尽鸡号,尚未假寐。”“每际天寒夜永,破屋三椽,朔风怒号,一灯在壁,长幼以次列坐,诵读于斯,女红于斯,肤栗手皲,恒至漏尽。”这些描写,既是当时林家生活艰辛的写照,也是林家人坚毅勤奋、昂扬进取的精神风貌的反映。
生活在这样的勤劳之家,林则徐从小就养成了勤奋的习惯。他每天早起晚寝,手不释卷。母亲为了让他专心读书,不要他插手家务粗活,但他只要一有闲暇,就主动帮母亲的忙。他每天上学,都要先将母亲和姐妹们所剪制的彩花提到店铺寄卖,晚上从书院归来,再到店里收取货款回来交给母亲。在书院读书期间,如若写了好文章,便有“膏火”奖励,他便加倍用功,经常获取“膏火”贴补家用。在林则徐一生中,勤奋是他贯穿始终的最突出品格之一。他曾经专门写了一副对联挂在家里:“芝草无根,醴泉无源,人贵自立;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民生在勤。”希望勤奋、自立的家风,能够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林则徐承前启后的家教家训
淡泊、仁爱、勤奋是林则徐家风的突出特点。林则徐一生最重要的老师,实际上也就是他的父亲。从幼年到20岁,林则徐从未离开过父亲。父亲的言传身教,奠定了林则徐人生观、价值观的基础和待人接物、处事为学的基本风格。林崇墉先生概括林则徐人格和作风:“文忠一生任事而不牟利,尽瘁而不热中,临难而不退避,受屈而不怨尤。”这—精辟的概括,实际上也包含了对其家风的一种肯定。
“任事而不牟利。”林则徐任事勇于负责,勤奋扎实,有“无一事不尽心,故无一事无良法”之誉,是当时清朝最能干的大员。道光朝中,几乎是哪里出了棘手问题,便派林则徐到那里处置。他所担任的都是要职,位高权重,但他从来没有借此谋过私利。林家至今珍藏一份林公亲书《析产书》,他分给三个儿子的家产,没有现银,只有田屋产业分作三股,每股“各值银壹万两有零”。他自己曾想晚年退休后定居北京,却因无力购置房产而作罢,最终回到福州,住在父亲购置的老屋子里。可见,父亲“不妄取一文”的身教,他奉行终生。
“尽瘁而不热中。”林则徐精力过人,勤政无人能比,“在官无日不治事,无日不见客,亦无日不亲笔墨”,经常“昧爽视事,夜过半方息”。他自况“终身无嗜好……朝夕孜孜不倦者,国政、民瘼两大端而已”。用今天的话说,他是个工作狂。但他决不热衷于显政绩搞花架势,处事冷静客观,实事求是。担任江苏巡抚时,朝廷财政依赖江苏赋税,严旨催征,林则徐没有一味迎合上意,遇到灾荒欠收之年,甚至敢于单衔上书,犯颜力谏,要求缓征,以苏民力。这种勤政爱民的品格,也体现了林家的勤奋传统和仁爱之德。
“临难而不退避。”林则徐一生,多次危难受命,从未退缩。受命到广东禁烟时,因禁烟牵涉极广,京中师友都为他此项使命担忧,他凛然表示“寘祸福荣辱于度外”,也要勇往直前。他有一句名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种勇气,也有他父亲的影响。他父亲“生平尚风气,重然诺,视人之急犹己”,见义总是忘我向前,急人所难,这种性格在林则徐身上表现得更加突出。父亲当年“养其廉耻,使达于奇袤;养其天真,庶免于浇薄”的教养理念,造就了林则徐沉毅厚道、正而不谲的品性。只要义之当往,他从不推托。
“受屈而不怨尤。”林则徐禁烟、抗英有功,却被昏庸懦弱的朝廷以“办理不善”,“误国病民”的罪名革职、发配。蒙此奇冤,林则徐没有怨天尤人,在“待罪”和发配期间,一如既往地关注口岸防务和边疆的开发。许多人为他“窃为不平”,他却能“谈笑自如”,在任何位置上,都能闪亮发光,做出突出的成绩。这既反映出他以国家、民生为念,不计个人荣辱的崇高精神境界,也是他坦荡、淡洽性格的体现。
林则徐所受他父亲的教导和影响,即使在他位高权重的时候,也仍在延续。比如,当林则徐出任考官,林父便谆谆教导他说:寒士读书极为不易,衡量试卷要”慎之又慎”。当林则徐留恋父母身边尽孝,林父便催他速出报效国家。母亲去世,林则徐在乡守孝,遇江南高堰决口,朝廷命林则徐夺情前往筑堤,林则徐犹豫不决。林父说:“若国家有急切劳苦之事,责以致力,非若任官授职有利禄之可图,此而不往,则是畏难诡避,不得为忠,即安得为孝?”林则徐便戴孝赴任。
1823年,林则徐刚刚升任江苏按察使,就遇到大水灾,松江一带的饥民聚众闹事,这对新任司法长官无疑是个严峻考验。江苏巡抚韩文绮准备派兵镇压。林则徐不以为然,这时他收到父亲来信,信中嘱咐:“饥民生事,非平时之比,因不可废法,尤不可穷治。”主张以安抚代替镇压。他还提出救荒七策:“今之救荒第一策,在招致客米,米多则价自平,不可强抑也;次则劝平粜,禁囤积;次则清查贫户,按图贴榜,使不得隐匿更改;次则官赈之外,分劝各图赈其邻里;次则漂流尸棺、暴露饿殍宜速殓埋;次则收蓄牛只,以备来岁春耕;次则捐设医局,以防灾后大疫。”这些建议,句句体现出林宾日的仁慈心肠和政治远见。林则徐遵循父亲的意见处理善后,江苏灾民无不感念林公之德。
父亲的教导,在林则徐身上发扬光大;而林则徐自身,也同样注重对后代的教育。这从他所留下的家书中,常有某儿文章有进步,某儿字写得好,某儿信中有错字等细心指点,可见一斑。林则徐家书都写得较长,几乎每封都花很大篇幅写他在署地的见闻和处理政务、与人交往的情况。这多少有点奇怪,按常理,这些事情似乎不必对家人细说,但细品之,便可体味林公的良苦用心——他在效法父亲“身体力行”的身教,用自己待人处事接物的思想和态度,影响于下一代。
林则徐对家里,最关心的是儿女的学业。儿女们经常把诗文习作和书法寄给父亲点评,林则徐无论多忙,总是会抽空予以具体指导。比如,有一封家书表扬三子拱枢“枢官此次寄来文字,比前次却有进境,其字句累赘不清者固多,然遇题尚有生发,不至十分干窘,阅之颇喜”。同时也细心地察觉出林拱枢的文章系别人誊写,批评他懒惰,说“年轻之人写字岂是难事”?“果有志向,首以戒懒为要”。
书香传家,一要戒懒,二要淡泊,三要热心服务。这些要点,在林则徐家训家教中屡屡出现。林则徐还在书房亲书一幅“师友肯临容膝地,儿孙莫负等身书”,寄托了林公对后人的期望。在给儿子们分家产时,他还特别嘱咐:“……各须慎守儒业,省啬用度,并须知此等薄业,购置甚难。凡我子孙,皆当念韩文公‘辛勤有此,无迷厥初’之语,倘因破荡败业,即非我之子孙矣。”这是教他们在物质上要淡泊,在志向上要远大。
在教育儿子处理个人仕进与服务国家的关系方面,林则徐更有意味深长的箴言。长子林汝舟为翰林院庶吉士时,林则徐写信特别强调:“有一言嘱汝者:服官时应时时作归计,勿贪利禄,勿恋权位;而一旦归家,则又应时时作用世计,勿儿女情长,勿荒弃学业,须磨厉自修,以为他日之用,是则用舍行藏,无施不可矣。吾儿其牢记之!”据林崇墉先生诠释,这几句话阐明了林公的进退之道:“那是进中知退,而退中知进,要旨是在预存退归之心,而后才能作最奋发有为的进取之计。所以,他不为追求私利而干进,不曾为恋恋权位而徘徊,也不肯顾虑个人体咎而退缩。当他少壮时代接受父教而表现的是如此,当他叱咤风云时期指导儿子的又是如此,以至颠沛流离时所秉持的更是如此……”
从这些教育后人的只言片语和零星事迹中,我们可以明了林则徐家族的可贵传统;更可以进一步体会到林则徐非凡的人格魅力和崇高的思想境界。任何伟人的成长都离不开特定环境的熏陶,“林则徐”这个名字,就是从这样看似平凡、实不简单的家庭走向社会,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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