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得知缉安铁路招工的消息后,有些犹豫不决,为日本人干活,父亲从心里是不情愿的。但又一想,铁路是修在中国境内,而小日本迟早会从中国滚回去的,况且参与修铁路的工程,不同于做木匠活,毕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从小日本那里肯定能学到更多的技术。
父亲打定主意后,便带着阎相吉去通化参加了施工队。铁路工程浩大,仅木工就有几百人之多。但只有父亲会写字算账,他能够记下所有工人的名字和钱数,并且账目清楚。于是,工头就让父亲给他当半个文书。可这并不是父亲的志向所在。
父亲对筑路测量、图纸设计等都非常感兴趣,顷刻之间就能默记下来。晚上回到住处,他将所有的东西画在纸上,自己琢磨其中的奥妙。一年下来,他已经可以画简单的图纸了。
就在当年的年底,那个领着几百人干活的工头,从日本人那里领到全部工资以后,携款潜逃了。工人们拿不到工资,无法回家过年,几百人乱成一锅粥。
父亲镇定地安抚大伙的情绪说:“咱们大家想想办法,要不和日本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先预支两个月工资,让咱们拿点钱先回家过年。”大家一听,觉得有道理。平时父亲在众人心中威信颇高,于是他们一致请求父亲代表大家和日本人交涉。临危受托,父亲义不容辞。
面对日本人,父亲的意思委婉而明确,就是希望预借明年一月、二月份的工资,好让工人回家过年。日本人同意了,但是要父亲保证,领到工资的人在春节过后必须准时回来上班。如果有一个人不回来,就要把他送到监狱去“顶账”。
父亲回到住处,把话跟大伙转达了。大伙一听,纷纷签字画押,有的跪下来对天发誓:谁拿了钱不回来,天打雷劈。
父亲把大家画了押的账本,交给日本人看。日本人最终同意预借工钱。父亲把钱一一发给了大家。
年很快就过去了,父亲忐忑不安地从家里赶回工地,让他惊喜的是,所有的工人一个也没少,全都回来上工了。现在想来,父亲不但是善良的而且也是勇敢的,是智慧的。
日本人认为,这个“修”在工人中很有威信,就任命父亲来当木工的“把头”。
当了“把头”,除了能够为工人办事,更有机会接触到施工中的高难技术,比如说道路测量、桥梁建设、涵洞和隧道建设等等。他在这个工地的所见、所闻、所学到的知识,已经让他成为整个队伍中技术最好的中国技术人员。整个铁路沿线,筑路、筑桥和打通隧道等多个工种和上千名工人都归他管理。
两年后,缉安铁路的修建结束了,日本人想让父亲继续参与下一条铁路的建设,父亲委婉地拒绝了。尽管日本人给的工钱并不低,但对父亲来说,钱不是最主要的,他已学到了他想学的东西,该离开了。
这一年,爷爷去世了,父亲决定定居在通化,把奶奶从山里接来。他在繁华的街口,开设了一个木匠铺,招收了几个徒弟,开始过着靠手艺吃饭的生活。
抗战胜利之后,为了便于浑江两岸的交通,人民政府根据当时的财力决定建造一座木制的大桥,在通化市开始公开“招标”。父亲闻讯,认为自己有能力为通化市民设计大桥以解决这个最大的交通难题,为新中国建设尽一份力。父亲没有助手,也没有多少仪器,只凭自己的经验和土办法,一连十几个日夜奋战,完成了标书,参与竞标。
几天之后,一位解放军的后勤部长来到我家,详细询问了父亲的学历和经历。父亲说他的本事都是从日本人那里偷学来再加上自己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