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天。忙完工作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望着窗外的雪景，心里对自己说今晚是不能骑自行车回家了，奢侈一次打出租车回家吧。
路面上的积雪被压得很结实，在街灯的照射下泛着晶莹的光。车子开得很慢，车内的录音机里放着一首老歌《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司机看上去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面部表情十分的严肃，双手紧握方向盘，身体略微前倾，双眼紧盯着前方，似乎在这样的路面上开车很紧张。我心想路是滑了点儿，但就这种车速是没有问题的啊，没必要这么紧张吧。“师傅，这车是新买的吧？”，他没应声。“开车几年了？”我又问。“十五年了”他回答。“老司机了”，我笑着对他说。他没理我，眼睛还是盯着前方的路面。街上的车子、行人很少，没必要注意力那么集中，看来他是不愿意跟我搭话，也可能有什么心事，还是让他安心的开车吧。我坐正身子，眼睛也盯着车窗外，欣赏起华灯初上的雪景来了。《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的旋律在不断地重复着，原来十分钟的路程，今天足跑了三十分钟。我掏出10元钱递给司机，说了声谢谢。他没有接，看着我低沉但却很有力地说了一句话：“老师，你可能不认得我了，可我能“记”你一辈子，您下车吧！”。我茫然地下了车，车子很快地启动起来，向前冲了一下，横向的打了一点儿滑，随后很快地调整好方向消失在夜幕中。我怅然若失的站在道边，耳边不断的回响着那句“老师，我“记”你一辈子！”显然是我的学生，哪届的呢？叫什么名字？不是感谢地记您一辈子，而是发自内心愤恨地“记”你一辈子。我的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有心伤的太重了才会记你一辈子啊！……难道是他，肖辉？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万般的思绪喷涌而出，把我带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刚参加工作的我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每天认真备完课后，就跟学生混在一起，打篮球，踢足球。当时我任初中三年三班的化学课，经过三个月的相处，学生们都比较认可我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化学老师。快进入期末复习了，三班来了一名新同学，叫肖辉。对我来说是新同学，但听科代表说他原来就是三班的学生，在暑假时因有偷盗行为被拘留过。
我当时听完后并没有在意，但是后来几天的上课使我越来越感到需要好好 “修理修理”这个蹲过拘留还不遵守课堂纪律的“坏”学生了。
这一天的第三节课，他又在说话，我讲他说，我不讲他还说，全然不顾及我的存在，讲得是眉飞色舞，引得周边的学生捂着嘴笑……我愤怒了，失去了往日“大朋友”的形象，我想我那时的表情应该是极其难看的（事后也得到了证实，女生临近毕业时在一起唠嗑说，老师当时你好吓人啊！）。“肖辉，你给我站起来！”，我的声音极大，他慢慢地依着墙站起来，漫不经心的说：“站起来干麻呀？”他的晃晃悠悠、怪腔慢调让人听了着实不舒服。“站起来干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不清楚”。他歪头晃脑的看着我，一副不服不忿的架势。我气到顶点了， “刚才干什么你不知道，难道让警察来问你你就知道了！”肖辉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身体象触了电一样，一下子就僵在那儿了。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眼睛慢慢的发亮，突然他咆哮了，“我干什么了！？”然后不顾一切从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冲了出来，声嘶力竭的不断地喊着“我干什么了，你要说清楚！”幸亏班长就坐在他的前面，一把抱住了他。教室里大乱，我突然被他的举动弄懵了，不知怎么处理好。教室里乱成一锅粥了，学年组的老师听着了，纷纷地跑了过来，班主任老师也过来了，他强拽着把肖辉带到了办公室……
以后发生的事情我记不清了，只记得肖辉再也没来上学。班主任说，费了好大的劲把他劝来上学，你一句话，我的工作全白做了。也好，我省心了。当时我也挺不好受的，曾经想过去看看肖辉，但终究没有成行，是教师的尊严还是责任心不强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说不清楚……
现在，我站在路边，望着车子开走的方向，心情再也平静不下来。肖辉，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我不知中途辍学对你的影响有多大，但是，二十年后的相遇，你能说出“老师，我记你一辈子！”我能从中感觉到对你的影响一定很大。说出的话无法收回，但这件事已经成为我二十年来工作的一面镜子，它时时刻刻提醒我对待学生要真诚，要发自内心地去喜欢学生、爱学生，要正确地对待犯错误的学生，凭一时的痛快，逞一时的老师威风是不能把工作做好的。某种意义上说，我要谢谢你！但我还要真诚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肖辉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