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哗哗地唱起歌来的时候,那二胡声伴随着落叶飘起来。
面前,一双手,暴凸着条条青筋。一张脸,布满着缕缕皱纹。一种眼神,充满着专注。老人,拉着他的二胡——
这二胡声似天边的一片云,恍恍惚惚,隐隐约约。
那是一长排竹廊,上漆的金黄竹片上雨水留不住。于是,不停地往下滴,似两水帘,晶莹透彻,夹着竹廊一直通向那个开满莲花的大池塘。看不清池中的花儿,却也能感觉到那花儿的美丽,花儿的宁静。池塘的那岸是一间间紧紧相挨的茅草屋,像家里用的竹席,黄褐相间,层层叠叠,一直铺到很远很远。他在自己的家里,一座两层木质小楼上,靠在雕花窗边,抱着手臂,望着窗外的大雨。该给长工发些工资了。大半年过去了,过年时发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他放下手臂,那丝绸袖子顺着手臂滑下来。他,感觉到了一丝凉,淡淡的,却直抵心扉。
深秋的天气让人摆脱了那份寒意,我把拉链拉到脖子边,站起身,喀嚓一声,脚下一张枯黄的叶子,碎了。
二胡声却急了起来,似头顶变了色的天,堆积着乌云,紧紧地逼着,仿佛随时会落下来,郁闷代替了深秋的那份清爽,喘不过气。
“滴答,滴答”。雨水打在他的床上,一堆乱稻草上,他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滴滴作响。他望着边上的小沟,微微抬起了头,那雨水顺着茅草屋前檐的一根根茅草掉了下来,落在前边汇聚成的小沟里。他又把下巴靠在膝盖上,那雨水一圈一圈……刚刚,以前在他家做工的阿狗来通知他,明天准备批斗他。一圈一圈,一圈一圈,看着累了,他闭上眼,顾不得身上半湿的粗布衣,靠在那堆湿稻草上,愣愣的,明天,还等着他。
到底是深秋,天是那么的蓝,那么的干净,容不得一丝使人不舒服的痕迹,我把手插在裤袋里,感到手指前的一丝暖,意识到,冬天,不远了。
二胡声却似故意要破坏这份宁静,急了起来,刚来那片郁闷,那片乌云终于化成一片水,哗地倾了下来。
他的儿子要娶媳妇了。他有些兴奋,终于要熬出头了,他忙着张罗着这,张罗着那,那天,儿媳娘家传过来说要一幢三层的楼房,他有些犹豫,但立即就答应了。叫了一批泥匠,造吧,欠下的债可以慢慢还,儿子可不能再等了。房子终于盖起来了,很快地又办了喜事,老人望着开心的儿子和媳妇。直到有一天,儿媳对他说:“阿爸,你住三楼吧。”他再一次犹豫了,没有恶语,没有抱怨,他搬了出来,是的,是他自己要搬出来的,带着他唯一的财产——一把二胡,搬出来了。
雨过的天气是那么的清新,二胡声悠了下来,天空恢复了所有的宁静,二胡声似是一片彩虹,淡淡的颜色,却掩盖不了他的美丽。
落叶,已是满地,天空,还是刚才的那般蓝。
一群大雁飞过。
冬天,似乎还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