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无仇不父子!两个男人碰到一起,总是显示出刚强的那一面,他们的爱,总是在转个身的背后。有时候,我们看到,只是那些冰凉、冷酷的爱的外衣,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翻个面,看见爱!
小时候我害怕见到他
爸爸是一位军人:在我上小学三年级前,我一年之中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拥有爸爸。在这一个月里,面对爸爸的冷漠,我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我对他的畏惧和仇恨是我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开始产生了。那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一句声如洪钟面威严的声音喊醒:“该起床了。”我睁眼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床前。
他把我领到附近学校的操场上,要我跟着他跑步。累得我气喘吁吁后,他连休息一下都不让,喊起了口令,让我学立正。我的脚总是靠不拢,他就连连踢我的屁股,向我吼。多亏妈妈及时赶来,才给我解围。我屁股痛得一个星期不敢坐下。
他说,妈妈太溺爱我,不会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妈妈总是看我一眼说:“他还是个孩子呀。”
我害怕见到他,在人们心目中那个听话懂事、聪明活泼的孩子,在他面前,就觉得自己好像犯了无数错误,这种日子提心吊胆。我总是希望他在我身边的日子早日结束。有一天,妈妈高兴地说:“东东,爸爸再也不会离开我们了。”我竟然没有一丝的高兴。看到别的孩子都和爸爸那么亲热,我就会增加对他的不满,为什么我没有一个好爸爸。
一天放学回家,我直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你连招呼都不知道打一个吗?”我想为自己辩解,看到他气冲冲的样子,我反倒不想说什么了,看了他一眼,坐下来看自己的书了。我知道他是准备冲进来打我的,只是被妈妈拉住了。吃饭的时候,他又吼起来了:“吃饭怎么像犯人一样埋着头?”我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丢下碗筷,离开餐桌。“连只狗都不如,养只小狗还会对我叫唤几声呢!”他依然在抱怨,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他一句,没有任何表情地转身离去了,他不会注意到我内心惊涛骇浪似的变化,波澜不惊的冷漠后面,是慢慢沉淀下来的仇恨。
遇上这样专横的爸爸,我能说什么呢。那一年,我16岁。
父子如同仇人般
不记得什么时候,爸爸开起了自己的公司。听说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但我没有因此而拿到更多的生活费。在我17岁的心灵里,已经知道奋斗这个词的含义。我勤奋学习,知道知识、本事都是自己的。我拥有健康青春的外形,出类拔萃的成绩。妈妈很怕他,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更加助长了他的飞扬跋扈。
高二的时候,我在-想象作文大赛中获得好成绩,亲戚朋友们都高兴得不得了,他却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说:“自古文人多风流,这小子将来也不会是好东西。”听了这话,我觉得血直往上涌:“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不要随便评价别人好不好?”
“啪啪”的两声,随着我脸上的一阵火辣,他在我面前暴跳如雷:“小免崽子,你翅膀还没硬呢,就学会教训老子来了!”
我的拳头高高地举起,半空停留之后,又能无力地放下来。我的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他,他咆哮着将我拖到院子里,命令我跪下。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用一个擒拿动作让我跪下了。
我只觉得天地在旋转,七月的骄阳在头顶上火辣辣地释放着热量。他拒绝任何人的说情,我跪在烈日下,仇恨就像一条毒蛇,缓缓地吞噬着我对他仅有的一点亲情;仇恨也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尖刻地记载着他对我所有的专横。
我是被邻居拉回到屋里的。如果说以前我对他的仇恨只是一粒青涩的果子,我还小心翼翼地将仇恨包裹着,那么现在,这粒果子已经成熟,仇恨的种子从裂开的果壳中迸出来,一粒粒,一颗颗击落在我和他所有的生活中。
同一屋檐下的一对父子,冰冷得如同陌生人。
两年以后,在我决定填报大学中文系的时候,我和爸爸的矛盾已经到了极点,因为他要我放弃中文,改修法律。我不但没有选择法律专业,还填报了北京的大学,我想离他远远的。“你如果不听从我的选择,我将不提供你大学的费用。”他说。愤怒让我涨红了脸,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爸爸。我能不恨他吗?
他扼杀了我的初恋
大学生活开始了,突然有一天爸爸来学校了,他说为了我的学习,竟然给我买了电脑和手机,这是我最需要的。我接受得很坦然,我是你的儿子,你给我买东西天经地义。我对他慢慢的有了一点感情,却因为后来的一件事一扫而尽。
大三,我恋爱了。这事被他知道了,他下令我停止这场恋爱。在遭遇到我拒绝之后,他直接跑到女孩子面前,说她配不上我,要她离开我。那是何等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她伤心地离开了我。无论我如何挽留,都无济于事。
我的愤怒淹没了我所有的理智。那一年“五一”回家,我砸坏了他办公室的所有物品,并且将他的女助理骂得狗血淋头。
没有人能够停止我的疯狂。爸爸扬起的手臂被我挡了回去,而且被我推得打了个趔趄。他愤怒地咆哮着说要报警。妈妈赶来将我带回了家,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理会任何人。两天以后,我回到了学校,那里有我喜欢的学业。我也发誓,从此不再认为自己有个父亲,他的生死与我毫无关系了,我的学业也即将完成。暑假,我没有回家,我开始兼职给广告公司写策划文案,我努力为自己赚取研究生的学习费用。我心里很清楚,我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人,要让我那专横的爸爸看看,离开他,我能自己创出一番天地。
为什么会是这样
第二年春天,妈妈电话里说爸爸病了,要我回去看看。我拒绝了。我妈妈的哭声如江水一样,汹涌着从电话里传出来:“他得了肺癌,很重。他想见见你,你是惟一的儿子。”我回到了家里。
爸爸憔悴得几乎变形,目光不再屡利。这就是那个威严的军人吗?这就是那个专横武断的爸爸吗?我是那么恨他,而此刻,他是如此弱小,看到我,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没有说一句话。
妈妈交给我一封信——
东东,我知道你恨我,我是那么专横和武断,这些,都伤害到你和你的母亲。我只会粗鲁地将我的意愿强加到你的身上。我以为按照我的培养模式,能把你培养成为我希望的有用的人。可是,你是个那么有主见的孩子。我只能说,作为父亲,我是失败的。我欣慰的是,你没有按照我的培养模式,依然成为一个有前途的人,你是我和你母亲的骄傲。
我读书的年代,重理轻文,影响了我们那一代人。我让你学习法律,是因为我的公司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需要法律。学生时代的爱情难得天长地久,我怕你投入太多。这些,你是不能理解的。在我不提供你生活费用的3年里,相信你的收获有很多。爸爸能有今天的公司,你知道我创业的艰难吗?
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你比我有知识,是的,你一定不会比爸爸差的。你对我的不理解,我总想,等你成为父亲的时候,你会明白的。因为,我是在成为父亲之后,才明白当初你爷爷的一番苦心的。可惜,我已经等不到你成为父亲的那一天———照顾好你的母亲。
爸爸
爸爸将我赶回了学校。我放弃了保送读文学研究生的机会,报考了法律专业。研究生考试结束,我就回到了他的身边,我陪在医院里,守着他最后的日子。他总在一次次的昏迷之后醒来,他惟一抓住的,就是我的双手。
2002年的冬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爸爸在昏迷多时后突然醒来,望着我说:“东东,让我抱抱你。”我的喉咙一阵哽咽,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前,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他似乎怕碰疼了我,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最后,他的手停了下来,再也没有拿下来———
殡仪馆见完他最后一面,我茫然地看着他被推进了厚厚的铁门。妈妈的哭声撕心裂肺,亲友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我曾经最恨的那个人,他真的去了,从此,我将再无机会叫出那两个字了,眼泪再也不忍不住夺眶而出,一时间,我泪如泉涌,我大声呼喊着:“爸爸———”
爸爸,你在天堂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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