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准备”的心理剧场

周日是中国传媒大学辅修双学位招生求职面试的日子。刚进校门，就看到电视与新闻学院的院子里人头攒动，“跋山涉水”而来的学生正排队进入候考现场。

望着孩子们兴奋的表情，高考时那飘扬了无数年月的横幅标语“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却突然从回忆中闪现出来。两手准备——我清晰记得那时的自己，是骄傲又忐忑的蔑视：我不需要两手准备。

两手准备，究竟说的是什么？

是面对胜利的一往无前的乐观，或是面对失败妥协再努力挣扎的等待与期盼？

夏去秋来，大学开学，总能唤起无数青春心理的话题。纽约大学一如既往地邀请心理辅导师进驻一年级新生的课堂，以心理剧的形式帮助他们适应学习和生活方式带来的压力：是的，你成功地进入了名校，但是那“一往无前的乐观”现在可是要接受考验了。

美国的全国电视网也热闹地配合演出，新剧《欢乐合唱团》紧紧张张地推出，更是选择9月9日作为第一个播出日，以加入迎接新生的行列。

《欢乐合唱团》将故事背景设置在美国中西部一座小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中学。由于经济萎缩和指挥老师的管理不善，校方决定裁减曾在十年前享誉全国的校合唱团。而曾经在“欢乐合唱团”中贡献了自己无数梦想和激情的西班牙语老师维尔在无意间得知此事后，一时激动，冲到校长面前，希望能以自己微薄的薪水，“自负盈亏”重组合唱团。

赢得全国大赛曾是维尔的理想，也是他记忆中青春里最辉煌的时刻。但今天，黯淡的中年和拮据的生活，让维尔在面对高额房价的打击和老婆的中产阶级梦幻不断破灭的现实面前，总感觉挫折不断。

更具挫败感的，是来参加合唱团的新成员，大多是那所中学中公认的“怪咖”，也每每是校园欺凌事件的受害者，合唱团因而也有了“南郭先生和孤僻学生的避风港”的美名。

合唱团跌跌撞撞地开始合练，小范围的公演回击了学校中的种种质疑，也犹犹豫豫地最终挤进了全美电视收视排行的前列。

当维尔在事业和家庭双重危机面前，已然准备辞去高中教职，去应聘会计师职位的时候，学校的心理辅导员爱玛老师找到了他：“重组合唱团，不仅是为了所谓锻炼学生的歌唱水平，更是为了你自己的人生成就感。”

平凡如维尔，如你我，怎么可能随时等候命运的赐福，享受那“一往无前的乐观”与单纯的成功？

屏幕上频频闪回维尔曾经作为合唱团成员时的美妙记忆，故事中人更是迷惘地不知应该继续这“欢乐合唱”之梦，还是退回自己空想孤僻的边缘生活的坚壳之中时，我接到了同为大学老师的好友紧急打来的电话。

“我的学生要退学。她刚进校两天，开学典礼刚过，她就哭得稀里哗啦，要准备回到高中重读重考。她的理由是高中时学得最好的科目，大学里都没有，这样的大学她不要读了。我们都惊呆了，我们是全国最好的大学，我的班级是全国最好的专业，她却不堪重负。我们心理咨询师、辅导员、院长、书记全部出动。她们全家开会劝解也没有任何效果，她父母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现在的教育究竟是怎么了，就知道把孩子们关在教室里死读书，读书之后，考上大学之后该怎么办，难道没有教一点点吗？”

他满腹郁闷，心痛之际不免牢骚迁怒。

我同情地回答：考上大学之后，就要由你们来接手啦。

在电话中，他沉默了许久：是啊，这第一战我没有打好。

现代社会的心理战从我们快乐或犹豫地高中毕业、迈进大学校门之后就开始了，但我们却懵懂不知，还沉迷在“两手准备”给我们展现的那妥协式的自我安慰之中。

24小时之后，朋友再打来电话：她退学了……我陪着她去办手续，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跑，她满脸急切，一心想回到高中。我一开始还希望能挽回她，但后来也无语了。

《欢乐合唱团》仍在继续播出，中学和大学校园里的喧嚣也是一如既往，浑然不觉我们身边缺失了一位在前行道路上迷惘后退的女孩，更没有察觉身边多了一位试图寻找人生新方向的同学。

年轻的我们，最终都慢慢地学会了理解“两手准备”的生命逻辑。双学位的求职面试在温和的秋阳下进行，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回答问题的孩子们身上。

他们谦恭和谨慎地微笑，礼貌地回答，那时错失了机会，今天终于有可能重新试一下，所以就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