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窒息 教室里灯火通明，一片寂静，偶尔听到翻书声，同学们都在埋头苦读，为六月份高考做最后冲刺。小兰坐在座位上，眉头紧皱，心绪不安，拿了本数学书看了没两行，烦躁地合上，又拿出英语书翻来翻去，还是无心看下去。凭第六感觉，觉得同桌用眼瞅了她好几次。小兰怕同桌询问，假装低头专心看书，可不到五分钟，又显出不安、疲乏、腻烦的神情。同桌关切地问：“小兰，你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干事总是心不在焉？”她勉强笑笑：“没…没什么事啊？！”虽然同桌是最要好的朋友，但她也不愿将最近无心学习、记忆力减退、听课思想不集中的现象对她倾诉！小兰坐了一会儿，实在无法克服内心的焦躁不安，轻轻地走出教室。来到教室外，小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从牢笼中刚出来的小鸟一样感到快乐舒畅，刚才的憋闷一扫而光，现在感到海阔天空，一切又变得有生机了。校园里除了高三四个班灯光如昼，其余一片漆黑。一弯新月高高挂在学校的梧桐树上，给小喷泉投下淡淡银光。虽已阳春三月，不过北方的晚风还使人感到冷飕飕。心情好转的小兰哼着歌向校外走去，一阵小风吹过，她不由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她愣了一下，紧张地四处看看，心想：“真是上帝保佑，幸亏不在家里，要被妈妈发现，吃药、打针一连串的事还不把人烦死！”想起妈妈，小兰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安，以前感到可亲可爱的妈妈，不知为什么在最近见到时心里像钻了蚂蚁一样难受，好象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有点令人讨厌！小兰不愿意再往下想。 小兰沿着操场边的树林向前走着，弯弯的月牙儿照着不远处潺潺流动的小河，河水波光粼粼，煞是好看！要是夏天多好，可以偷偷跑到河里洗个澡，那才叫过瘾呢！远处的稻田里偶尔传来一声蛙叫，给沉默的夜晚添加了一份动感。这是一座三面环山环水的小县城，对面那座阴森可怕的大山，像几个月后的高考考场一样，矗立在小兰面前，昏暗、逼人，可她又必须要去面对它和迎接人生的重要考验！上周摸底考试，本来信心十足的小兰对今年的考试却变得没太大把握了！想起这次让人心灰意冷的考试，就让人感到不快，她痛苦地躺在有些潮湿的地上，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到底怎么办？我到底能不能考上大学？老天爷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呀！”她的声音由小变大，最后那句“快告诉我呀”几乎是在呐喊！“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躺在地上呀？！快起来，小心着凉，来，妈妈扶你起来。”小兰被妈妈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她像个幽灵一样总是神出鬼没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小兰很反感很不情愿看到那个对她关怀备至，而自己早已逆反透顶的妈妈！可妈妈的手还是伸过来将她从地上硬拉起来。小兰埋怨道：“妈，还不到八点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嗨，在家闲着无聊，边散步边晃悠着就来了。我来好一会了，在学校后窗站着一直看你，见你从教室出来，也就跟来了。刚才见你出来想叫住，又怕你烦。”妈妈拍了拍小兰衣服上沾的脏土，爱抚地说：“闺女啊，你刚才的话妈都听见了，你的学习挺优秀，上次没考好，纯属意外，别怕，妈相信你一定会成功！”小兰感激地看了一眼妈妈，泪悄悄地从眼角滚出来，她哽咽着说：“妈，我现在觉得压力很大，如果考不上大学，第一个就是对不住您！”妈妈赶紧向地上吐了两口唾液：“这孩子，咋能说考不上呢？你要考不上，我敢说你们学校没几个能考上！”小兰看到妈妈迷信似地吐了两口，感到可笑。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以前的妈妈对什么事都不在乎，尤其是那些什么鬼呀神呀，是绝对不信！可自从自己要高考后，妈妈忽然变得神经兮兮。“妈，你是真想让我考上，还是假的？”妈妈用手摸了摸小兰的头：“你没发烧吧？怎么今天竟说些傻话？我啥时对你说话掺过假？！”“妈，如果你真的让我一心一意考学，就别太关心我好不好？”“你看你说的，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呢？”“妈，你对我太好了，这份爱像一座大山一样太重，压得我喘不过气！”“女儿呀，从古到今母亲对孩子都是不图回报，长辈对晚辈关心是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你怎么还有心里负担呢？我对你好你只管理直气壮地享受，好好考试，其它什么事也不要想，妈唯一只希望你将来有出息。”可小兰听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那可怕的喋喋不休“马列主义教导”又快来了，她不满地看了妈妈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像躲瘟疫一样扭头向教室跑去。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的小兰回到教室，翻开书，拼命将注意力集中到书上，可头脑怎么也不听使唤，她勉强瞅了几分钟，结果连一个英语单词都未记住。她想起了妈妈悲苦的过去，泪模糊了双眼，她以前在妈妈面前，听话、乖巧、温顺，不管她说什么话自己都是言听计从，可最近对她说得话不仅当耳旁风，还有强烈的逆反情绪，尤其看到妈妈精心做些好吃的东西端来时，她那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样子让人不由火冒三丈，感觉实在受不了，不由大声吼叫让她端回去！看到妈妈委屈的样子，小兰也很后悔，但又不由失去理智。想起妈妈走过的坎坷之路，真让人心酸！文革前妈妈的父母依次去逝，与奶奶相依为命，考大学时又下乡，恢复高考后，她又怀上了大姐，把上大学的梦想让给了爸爸，自己含辛茹苦带着孩子，将每月三十多元工资分成三份，一份留着她和姐姐花，一份给爸爸寄去，还有一份寄给爸爸的父母，也就是小兰的爷爷奶奶。后来日子稍好一点，她不想在单位一辈子只当个普通工人，就报名考上电大，那时又有了小兰，上最后一年，她每天把小兰抱在怀里一边喂奶，一边听老师讲课……后来凭能力当上厂工会主席。走上领导岗位后，她更辛苦了，一天到晚忙着维持工人与领导之间的关系，她不仅得到领导信任，还得到工人拥护，有人开玩笑叫她“维持会长”，她也乐呵呵地答应。后来两个姐姐同年考上大学，在厂里引起很大轰动，妈妈在人前多了许多自豪，她的话多了，笑声也爽朗了。谁知妈妈刚过两年舒心日子，工厂因效益不好被兼并，她因没现代管理经验而下岗在家……放学铃声将小兰从沉思中惊醒，她拿起书包一溜烟冲出教室，猛然看到妈妈瘦弱的身影还在她们刚刚分手的地方站着。瞧着她憔悴的样子，小兰眼睛有些发酸，决定以后再也不惹妈妈生气了。小兰走到妈妈跟前，柔柔地叫了声“妈”。妈妈听到女儿的叫声，有点受宠若惊，说话有些硬咽，没想到刚才对她那种态度的女儿，突然对自己又像以前一样温顺起来，不由露出笑脸。妈妈见小兰情绪很好，高兴地接过她的书包提在手上。妈妈给小兰提包，小兰心里又不舒服了，她不想让同学们看到自己在这种溺爱中成长，情绪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眉头紧皱，嘴唇歪向半边，很想大发雷霆，但又实在不愿看到妈妈难过的样子，忍了一下，将凄楚而膨胀的苦痛悄悄地咽下去，心情沮丧地跟在妈妈后面向家走去。第二天是个星期天，小兰在家一直睡到十一点多，直到妈妈将饭做好才起床，头晕晕的，她感到这个觉与其说睡不如说熬！刚准备走出屋子，爸妈不知因什么事争吵的声音又传进来，声音一会大，一会小，她烦得不由又向床上倒去，捂着头也懒得管他们，他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反正俩人就像《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主人公吵了一辈子，就让他们吵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妈妈又过来叫她吃饭，她才懒洋洋地起来。妈妈将牙膏挤好，洗脸水倒好。吃饭时，妈妈只舀了两碗饭，也不理爸爸。爸爸像一个局外人自己舀了一碗，坐在客厅一张小木凳上，也不过来夹菜。小兰叫了几次，爸爸只哼了一声，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妈妈柔声说：“女儿，你吃你的，别管他。”边说边将桌上所有的好菜不停地往她碗里夹。“兰儿，吃了饭把衣服换下来，妈一会儿去里洗。”小兰觉得眼前的妈妈是那样的可恶，像一只母老虎，只疼爱自己养育的儿女，连丈夫都不顾！ 从记事起，爸爸在外面是一个受众人尊敬和仰慕的一校之长，学校里学生见了他，老远就躲，老师们对他也是敬而远之。可爸爸回到家，像一个十足的胆小鬼，在妈妈面前大气不敢出，妈妈说东爸爸决不会向西！由于她们有妈妈庇护，她们姐妹三个的事，爸爸从不过问，家里除了每月用爸爸的工资外有他没他也无所谓。小兰狠狠地盯着妈妈足足有三分钟，无法遏止的怒火越燃越旺，越烧越大……母亲惊得目瞪口呆，不敢正视她。“炸弹”终于爆炸了，小兰将碗“啪”地扔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她手指着母亲，吼道：“你太过分了，这样对待爸爸，没什么好下场！你不要以为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我会报答你，我今天明确告诉你，你休想！就算我考上大学，将来挣很多钱，连一分也不会给你！我恨你，恨你想包揽我的一切，恨你什么事都以我为中心！还有你，爸爸……你是个真正的懦夫……你们……我全恨……”小兰嚷着嚷着，满脸通红，气势汹汹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发出嘟嘟嚷嚷的声音，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向下淌，衣服像雨淋一样一会儿就湿透了，浑身没一点力气，身子慢慢向下倒去……小兰在家躺了两天，去医院也没查出什么病。她无法想象原来那么开朗活泼，走到哪里都是核心人物的她，为什么现在脸上毫无血色，有点病入膏肓的感觉。小兰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班里品学兼优的佼佼者，年年被评为 “三好学生”，老师喜欢她聪明伶俐，好学守纪；同学爱她漂亮大方，活泼开朗和乐于助人的精神。无论在小学还是中学，小兰和每一个同学的关系处得都相当融洽，同学们将她当成知心朋友。有的同学在家里受了委屈只要向她倾诉，她总是用自己的智慧让他们破涕而笑。有的同学暗恋上别人，又不敢向对方表白，又怕被学校发现，就找她吐出心事，她不仅会给她们保守秘密，还想方设法将问题解决。她是班里的核心人物，所以同学无论大小事总喜欢和她商量，听取她的建议。而这些事对小兰来说只是小菜一碟，算不上什么难的，她也乐于为同学们做事。有些事超出能力范围，她就吸纳别人意见，努力将事做得尽善尽美，因此大家开玩笑叫她“智囊小姐”或“心理分析家”。所以高三之前的小兰，几乎在自豪和满足中度过。但过完春节，小兰的情绪时好时坏，尤其会考后，状况越来越糟，见什么事不如意时，总想发火，常常达到难以自拔的程度。开始在教室里心神不宁、烦躁不安，如坐针毡，常常感到紧张的浑身直冒冷汗。看书时看着看着就莫明的慌乱，走神的连作业也无心去完成，总想去外面走走才感到清爽、舒服。在家也不如以前那样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常常妈妈做好饭叫她，她还磨磨蹭蹭，不愿放下书本。可现在坐不到二十分钟就想在屋里走一圈，有时心慌意乱地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又从那个房间到这个房间，总想找点什么事来做，觉得家里有好多事需要她来帮忙，可找来找去又没什么可做的。小兰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踏踏实实按计划看书、做习题，准备六月份的考试。考大学对她来说没什么大问题，老师都让她报北大，她对考北大也是信心十足。可目前每天坐卧不宁、神不守舍，一天天宝贵的分分秒秒就这样白白地从手中溜掉，为这事，她感到焦虑，神经错乱不安，隔三差五突然之间还会出现浑身直冒冷汗的现象。她总想克服，可情况越来越严重，以至后来连听老师讲课都变得困难了，精神总集中不起来。好强的小兰不愿将这种情况被同学发现，在老师、同学面前尽可能地表现出与以前一样，强装笑容跟他们打招呼，但同时与同学的接触明显少了，每天放学直接回家，呆在房间，哪也不去。妈妈将饭做好胡乱吃一点，又钻进房间，谁叫门也不开。有时借故不去学校，妈妈还讨好地帮她去学校请假。与以前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小兰判若两人……在这两天里，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纷纷看她，她讨厌别人问这问那，怕不小心露了嘴，说自己考大学没一点把握，她不想老师对她失望，更不能让同学们在背后指手划脚，议论纷纷。只要有同学来，她总是让妈妈找各种理由挡回去。她躺在床上听到同学们快乐、高兴的谈话声，既忌妒她们又憎恶自己……考试已进入倒计时，人躺在床上，心却怎么也不踏实。六月份的考试是决定命运的关键，她比谁都更清楚地意识到不能有丝毫松懈，要不然自己前途将毁在这种莫明的心态上，可她拿起书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最让小兰恼火的不是同学对她的看法和议论，而是妈妈。尤其是她那双忧郁的眼睛时不时地盯着她的一言一行，然后又以一种很明事理的口吻教导她：“女儿，你不用着急，着急也不顶用，你现在只能好好养病，凡事能做到尽心尽力，既使将来不成功，只要你按目的、按计划去努力做了，就问心无愧。”“女儿，等你好了，应把计划再定详细点，每天什么时间干什么，不留丝毫空余时间胡思乱想，一定会学进去！一定会成功的！”“首先你心要静，现在是冲刺的最后关键时刻，每一个学生都不会松劲，你也不例外，但你的底子扎实，虽然上次考的不理想，但那是意外！”“心里要轻松，不要有任何思想负担，把一些不该想的事放一边去，等考完试再说。”“你看娟原来学习与你相比差远了，只不过这两次比较幸运，考的比你稍好一点，没关系，这几次主要是测试你的心里状况，只要你调整好心态一定比她强！”从前听妈妈这些话，像一副良药可以提高学习的积极性。而现在一听到她这么说，就感到浑身像钻进许多虫子一样不舒服地想逃跑，更像熊熊燃烧的大火倒了几滴汽油，烧得全身燥热，紧张，脸色通红。有时她盯着妈妈，在房间里来回打转，最后忽然喘着粗气，恐怖地捂住脸，委屈地哭叫起来……那天早上，心情稍微好转，小兰去学校了，去后就听到让人不敢相信的消息：张国荣自杀了！这件事震颤着海内外每一个追星族，也震惊了小兰。她看了很多心理分析家分析张国荣自杀的原因，从中受到了不少启发，认为自己也患上了心理疾病！当她将猜想告诉妈妈时，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夜带着小兰搭车来到省城，第二天早上敲开了心理咨询专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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