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鸢尾花-纪念张纯如 童慧琦

作者:施琪嘉来源:中华励志网 2008-04-18

蓝色鸢尾花----纪念张纯如 如果活得足够久,我们都会经历一些丧失。而伤痛之路,也可以走得不太孤独。2016年11月11日 星期四玉: 接到你的Email了,我猜想你是想跟我说说这两天里的一件大事情,有关Iris Chang的。 打回电给你办公室,你不在。我庆幸你不在。因为我突然不想说话了,我怕如同很多时候一样,我们把很多事情都经由口头说出,然后就在空气中发散了。 在某些时刻,我们应该用文字记录我们的每一个念头。如同911,119也成了这样一个时刻。 今天在当地的电视新闻上,警察局的人言辞谨慎:“Apparently”是自杀,但还有待验尸官的报告。 玉,我从来没有读过Iris的书!我也不知道她住的地方离我家很近。我是得知她的死讯后(多么冰冷的字眼),才知道的。她身前,曾在当地的很多地方包括斯坦福,柏克莱都作过讲座,在书店里签名售书,我竟然一无所知。她常去散步的那个牧场,我也很熟悉。我家和朋友家常带着孩子们去爬山,看牧场里的动物。 世界真是小。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的小法!一恸!慧 2016年11月12日 星期五-------------慧: 你猜对了。心有灵犀。我们俩个总被悲苦所吸引。还记得几年前,哈佛的中国学生葛海雷自杀,我们也是几乎同时地联系了对方,当时对葛海雷父母以及哈佛学生学者联谊会成员的那些访谈至今还记忆犹新。 想想这些年来,我们各自的生活中,也都有不少丧失。我们曾经一起走过伤痛之路。 这次张纯如的自杀,一定也会给我们带来震动,因为我们是认同她的—一个几乎跟我们同龄的,血脉里流的同是中国血的,以笔为旗的女子。 我们争取每天写一封Email吧,让我们再一次一起走过,这一段伤痛之路,Love,玉 2016年11月15星期一------玉: 整个周末,都在给这里的一个跨文化基金会的征文写稿,原本还不确定写什么主题,因为有了张纯如事件,于是决定写,讲的是抑郁与自杀的问题。 张纯如的先生在接受Mercury新闻采访时,曾透露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她患有抑郁症并在接受治疗。因为她的病情严重,他们还把两岁的孩子送到祖父母家里。这样看来,她非常有可能是抑郁导致的自杀。 本来,在所有的精神疾病中,抑郁症的自杀率就是最高的,比普通人的自杀可能性高80倍。在美国,未得到治疗(彻底治疗)的抑郁症更是自杀的首要原因。 张纯如的抑郁似乎有很多原因:是四月里连着21天28个城市的售书与巡回讲演让她太疲惫了吗?还是产后抑郁症?长期直面人类的苦难,带来了完全违背了她对世界的假设创伤, 但正如《春蚕吐丝》及《南京大屠杀》的编辑,Susan Rabiner所说:没有人知道“什么导致了它(抑郁),而且发生得如此之突然,进展得如此之快。”没有人知道。 在网上得知,18日晚上有张纯如的最后的告别会,19日有她的葬礼。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但18日晚上不能去,因为有了别的安排,而且是约好了跟同学一起去。有点遗憾,又有点释然—因为我不需要面对。慧2016年11月16日 星期二---------慧:其实去与不去都是一样的。不要有遗憾。就记着她照片上的样子吧!“记着我病前的样子”也正是Iris的愿望。玉2016年11月17日 星期三--------玉:今天是周三,一百年前,弗洛伊德在维也纳他的家里,组织起了他著名的周三会议,开始了他的精神分析运动。自上星期起,我去参加每个周三旧金山精神分析协会在斯坦福主办的有关精神分析的晚间课程。我的学校离开那里很近,所以要好好利用周围丰富的资源,充实和提高自己。我是跟一个日本同学S一起去的。她给我买好了晚餐,在我们学生学习室里等我。我面对她坐着,打开色香味俱全的SUSHI盒饭,在谢过她之后,我终于忍不住谈起了Iris的死。她说她也已经从她室友,一个台湾来的女学生处听说了。一时间,我们都有点矜持起来。她慨叹:多么不可令人想象呀。人类互相残杀。我想象自己面对她的眼睛:更确切地说,是日本人残杀中国人。然后我拂袖而去。然而我没有—她有着世界上最真诚的眼睛,我也是学校里她最亲近的学友之一。所以我不得不承受分裂的痛苦-- 将日本人,一个一个的个体跟日本民族区分来看,如同以前看一篇《黑太阳》的影片,片头有粗重的大字,烙在我的脑子里,经年不退色:友谊归友谊,历史归历史。但此刻不正是直面历史的时候吗?说说你对日本人的看法?你是去过日本的。2016年11月18日 星期四------------慧: 我此刻对日本人的看法几乎全是消极的。可能因为我身边没有有着真诚眼睛的日本女生。我曾经跟你说起在日本进餐时,一碗面,两段细葱,一个虾米的禅意,如今想来全是刻意做作。连我们曾经留连的波士顿美术博物馆边上的那个日本花园,那份整洁精致也显得没有生命力了,而只是强迫性人格的外显吧了!我也不想再进那个花园了。 好在我开的车是福特。 我知道这样极端的想法是危险的,张纯如写书的目的不在于唤起人类之间的仇恨,而是揭露一种更普世意义上的人性中的黑暗,并对此作出反省。但我就是克制不住,你曾经说过我是一个“行动者”,淋漓尽致的人,我就是这样的。(作一口深呼吸)祝平和(其实是祝自己),玉----------玉:我理解你的想法。我虽然在理性的层面谈友谊与历史,但我发现竟然一直没有将S想要的综合考试的复习资料找出来给她。是抵抗。一分析,就明白了。我要出门去了,再叙,慧2016年11月19日 星期五 玉呀玉---我不知如何叙说。语言在情感面前苍白无力。从墓地回来,我便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想给你写,我只写下:11月,北加州,Los Altos的天空,蓝得让人心疼。太阳高悬的时候,刺痛了所有人的眼。我便失语了。我发现我已经丧失了叙述一件完整事件的能力了。对不起,不写了,慧又及:我昨晚上还是见到了Iris的最后一面。2016年11月20日 星期六玉:凌晨。我睡不着觉。脑子里一直在回味今天,不,是昨天上午10点以后的每一幕。同时,我突然觉得能写了,便坐在了电脑前。十一月,加州的夜晚,房间里是冷的,我就打开暖气,点上Lavender的蜡烛,煮上一壶水—如同我们在波士顿的冬天里一样,桌上还有从墓地带回来的三支洋红色的玫瑰,三支白色的鸢尾花,两枝蕨类植物。仪式结束的时候,Iris的妈妈和一个负责组织的人说,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带花回家。我看着衬着蓝天青山的满眼的花,就在一个花蓝里挑了这些带回来。我想带一点Iris的精神回去。她被放下去。我手中的白玫瑰,给了一打的人。我从草地上捡拾起两枝零落的蓝色鸢尾花,放下去,放下去,可是她那么低了,从我手中落下的花枝,叩响了她的棺木她就是那里面,静卧着的蓝色的鸢尾花呀!Blue Iris玉,昨晚,不,已经是前晚了,我还是见了Iris最后一面。是天意。周四晚上的聚会处,也在Los Altos,当同学安吉拉将车开上S San Antonio路的时候,我发现在自己处在一种几近惊吓的状态。因为我们去聚会走的是另一条路,回来时,另一个同学告诉我们走这里比较近。我处在惊吓状态,是因为我宿命地意识到,我将见到Iris了。我一眼就看到了Iris的一张大幅照片(也有可能是画)。我几乎是慌乱地,请安吉拉把车靠边停了。Spangler殡仪馆临着S San Antonio, 前面的一方空地上设了一张桌子,上面点满了白颜色的蜡烛,是IKEA里可以买到的非常简洁的那种。IRIS的照片打动了我:她长发及肩,垂首闭目,似冥想状,又如同在许一个郑重的愿。我不记得照片的颜色了,可能是黑衣衫,又可能是绛红的。照片是她灵魂深处的那份肃穆的传神写照,只是端肃,凛然,没有悲凉。安吉拉陪我走了进去,她可能是今晚唯一的非裔。里面已经没有很多人了,因为已经过了八点半。我终于站在她面前。她或许确实是喜欢浓烈的色彩的。她着的是宝蓝色的衣服。美丽高贵的头颅。长头发一丝不苟,神情安详。她的手指修长。我有跟她握手的冲动。我同时想象,造人的上帝,轻轻地往IRIS的鼻子吹一口气息,她就又回到我们中间了。她的那本会被永远记住的书,就在花丛中。安吉拉不知道这段历史,她把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这怎么可能呢?我于是更知Iris工作的意义了。正是IRIS,籍着她的勇敢的文字,向世人揭示了一段遭集体性否认和遗忘的历史,使得更多的安吉拉能有机会了解这段人类残暴同类的恶行,让人类为之反省,也为那些无声的冤魂获得了控诉的声音。人类真地过于脆弱,有太多创伤是我们所不敢面对的。因为过于痛苦,而要层层防御,将之压抑至无意识中去。然而,这些创伤是会如梦魇般纠缠着我们,我们不可能真正安宁地生活。我们的心灵只有学会直面,哪怕痛不欲生,在痛过之后,那份创伤才有可能愈合。对人类,我们才有可能重建信心。不揭露罪恶,是再一次犯罪呀!我们不再忘记。我相信,如果IRIS活着,她会继续揭露人类的暴行和苦难。累了。你的,慧2016年11月20日 星期六慧:我希望我就在你身边。跟你一起,体验你一切的体验,感叹你一切的感叹,思考你一切的思考。你谈的有关人类的创伤,是从心理学角度谈的。我很同意。但那段被刻意淡忘/遗忘的历史,在更大程度上是政治性的。我等到下午,给你打了电话,你竟不在家里。你能够走进加州的阳光里去,我就放心。Take care,玉2016年11月21日 星期日玉:我克制自己不上电脑,因为文字是有魔力的,可以缠住人的心神,不放,直至错乱。好在我生活中有可以让我平静下来的人和事,有温和的话语。下午,小憩后,一家人去海边散步了。在大自然里甩胳膊甩腿地走了近两个小时,平静多了。我喜欢我的临床督导老师每次作有关抑郁症报告时,讲的那句话:Four pleasant activities a day keeps the blue away!ANDThey should be consciously chosen, and deliberately done!这个斯坦福的教授老太太,成了我的又一个女性模范,总能激励我,努力,努力,努力!想想我们以前在一起时,除了工作外,还一起安排一些活动:去YMCA,去博物馆,有时就在你家里或是我家里,煮一壶水,泡一杯柠檬茶,或茉莉花茶,去看别人跳舞,或者带上日记本到家附近的咖啡馆里涂鸦。这些都是令人愉悦的事情呀!对了,今天我又想起两个句子来,好象是陶渊明的:死者长已已,托体同山阿。Iris一定能在“天堂之门”那个一个空气流动得一无挂碍的开阔的天地间,得到永久的安息的。正在逐渐平静下来的,慧又及:今天把桌上的花移走了,一则只有两枝蕨类植物还很健康,一则,看到时,心里总觉得发紧。2016年11月22日 星期一玉,今天有某报刊的记者,打电话来问起抑郁症和自杀的一些事情。我跟他谈了一个多小时。我们一致认识到,中国社区太需要有关精神/心理疾病的普及教育了。譬如中国人对抑郁症的看法很多带有人格评判色彩,譬如得抑郁症是性格上的弱点,是不坚强的表现,不足与人道。张纯如不可能是抑郁症。我很佩服严歌苓,她在去年这里的一次精神健康的社区活动中,以身说法谈她曾经走过的路,包括抑郁,包括自杀的想法。可惜我们不是名人,我们曾经的抑郁和消极,只有对我们周围认识的人有说服作用。也有人问抑郁症真的会这么厉害吗?真地至于要自杀吗?抑郁症是所有精神疾病中最导致自杀的。但是,只有近15%的抑郁症患者会自杀,而区分两者的关键,根据认知行为学家BECK的研究:是绝望—个人对未来的消极期待是一个重要的区分因素。一个人对未来没有了希望,于是就会放弃对苦痛的对抗。Iris绝望了吗?为什么绝望?对什么绝望?也有人说她很自私,抛得下两岁的孩子走了。本来,有孩子是对自杀的一个保护因素。也就是说孩子的母亲,较之没有孩子的母亲,比较不容易自杀。但这只是统计学上的结果。对每一个个体,两种可能机会均等。选择自杀的人,通常是太痛了,“惟有死亡才是心灵之痛的唯一解脱”呀!也并非是冲动, 而是思前想后,想透了,就是觉得惟有一死方得解脱呀。没有人能知道,Iris在生的最后一刻里承受着怎样的痛苦,让她如此绝决,毫无挽回余地地走了。写着写着,血气又冒上来了,决定关机。想象那个大大的“STOP”标志。慧2016年11月23日 星期二慧:你要好好休息。一定睡好觉。我也很佩服能够跟人分享自己疾病经验的人。你还记得我们一起读的John Hopkins大学精神科,在双相情感障碍和自杀方面作出过杰出贡献的凯。杰敏森的《NIGHT FALLS FAST—解读自杀》一书吗?记得你参加过她在哈佛的讲座?我又一次翻开书来。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某一段上,她和同病相怜的朋友相约:绝不置枪,绝不住在有枪的房间里,永远需要在有自杀冲动的时候,打电话告诉对方,让另一方跟你说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直到被说服为止。然而有一个最可怕的事实:很多抑郁的人,在心灵最深重的黑夜里,是连提起电话,告诉他人的动机都丧失了的。而即使他们接受治疗后,有好转,却往往意味着有了采取行动的能力和能量了。Jamison的好友,最终还是饮弹而死。这时,格外需要周围的人的敏锐和警觉了。这句话,丝毫没有有责备Iris家人不够警觉。自杀总让人防不胜防—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们无法知道预防成功,预防成功的就不是自杀了。真难!玉玉:对,自杀的预防真是很难。在美国最主要的是管理枪支,在中国呢,你是知道的,要抓农村的农药管理。然后是提高精神疾病的诊断率和治疗率,然后。。。。Iris的自杀真的是防不胜防。凌晨出走,到荒僻之处,又是用枪,都是高致死性的(High Lethality)。她要死的决心也可见一斑。Iris的弟弟MICHAEL,在追忆她时提到:IRIS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都基本上做得到的。譬如她三年级时转读新闻专业而又按时毕业。连死亡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的。如果她不那么坚强呢,如果她允许自己柔弱呢?慧2016年11月24日 星期三玉:谢谢你打电话来。我先生很惊讶我们两个竟然没说过五分钟就挂了电话。我知道你想知道我一切都好。正如你说的,如果纯如有一个可以在任何时间分享任何一种心情的女朋友的话,可能就不会这样了。我们应该感激,我们的生活中,不仅有可以分享快乐的人,还有可以分享最深孤独的人。或许,她也是有的。或许,在最最最最深的孤独中,我们只能是独自着的?所以我们要经常性地“骚扰”对方,有事没事打个电话,不一定要说很长时间,有时五分钟的那份心意就足以温暖我们的心了。玉呀,你就放心吧,如今我是个贵生的人。是不干不萎的低等的蕨类植物。让你操心了,你自己也要保重,慧慧:我想等波士顿冬天过去,春暖花开时,读IRIS的书了。我们一起读好吗?我寞然想到,我们所喜爱的女作家中,从 Virginia Woolf,到Sylvia Plath,如今又加了Iris Chang。都是自杀。我有点担心,此刻的我们似乎很理智,似乎决不会消极到要自杀,但我看我们还是有必要签订一份“生命之约”。你曾经说临床上,心理治疗师要跟有自杀想法的咨客签定“反自杀协议”?能否借鉴一下?玉玉:好的。我来模仿“反自杀协议书”来拟一份“生命之约”生命之约 我生活的很重要的一部分目标,是活得长长的,活得快快活活的。但我理解,有时面临压力挫折难免会抑郁,沮丧,甚至想到死亡,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严重有违于我上述的生活目标。因此我要克服这种消极的倾向。 我同意,我会通过接受治疗(包括心理治疗)来学习减轻精神痛苦的方法。 因为我理解任何治疗都需要时间, 我同意在今天到----年----月-----日之间觉不冲动自伤或自杀。 在任何时候,如果我觉得有难以抑制的自杀冲动,我同意打如下电话电话号码----------- 人名-----------如果这个人不在,我同意打电话号码----------- 人名-----------或者直接去位于---------------------里的---------------医院。签约人:-------------日期:---------------玉,你觉得怎么样?慧2016年11月25日 星期四 感恩节玉:你从画室里打电话来,问我感恩节好。这次一聊就聊到了感恩节的凌晨。我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写点文字,还参加了一个叫文心的文学社团。我想把这些文字发出去。在跟人分享我的这份心情。你说你想趁这几天有时间了,画一些大一点的画。你能画蓝色的鸢尾花么?我记得你墙上就有你以前画的三幅,还是我帮着一起挂上去的。还记得你刚到美国,那时我还在上海,你写信跟我说在纽约大都市博物馆里( 但愿我没有记错),站在凡高的那幅《蓝色鸢尾花》前时你的那份震动。想想,IRIS本来就是鸢 尾花之意,而她也正是以蓝色告别世人的目光的。那时凡高住在精神病院里,因为他的疾病,他的行动自由受到限制,他画下了医院的一个角落里长着的一丛鸢尾花—鸢尾花优美热烈地开放着,开放着…一百年后,1987年,这幅出自一个贫病交加的艺术家之手的画以4900万英镑给人收购。我纵容我的想象的神经,在黎明与黑夜交接的边缘滑行-----但愿这两个对生命充满激情,又以同样的方式告别苦难的人能够在天堂相遇,那时,文森特一定会为我们的Iris送上一束蓝色的鸢尾花。Iris 如今以一支幽雅的,贵洁的鸢尾花呈现在我思维的视野中了,当我完成了这一意象上的转换时,我便享受到了感官和精神上双重的美感,我终于获致了宁静。为这一切,我感恩慧---------链接什么杀害了张纯如?是正常人类难以忍受的残暴 http://news.qq.com 2016年12月24日08:32 南方周末   以《南京大屠杀》一书闻名的华裔女作家张纯如(Iris Chang),11月9日被路人发现用手枪在加州洛斯盖多自杀于汽车内,年仅36岁。  张纯如是出生在新泽西的第二代美国华裔,从伊利诺大学毕业后,曾在美联社和《芝加哥论坛报》当记者,后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获得写作学位,由此开始全职写作和演说。张纯如的引人注目之处在于,她擅用新颖独特的手法描述华人在中国和美国的生活,揭示鲜为人知的中国历史和美国华人史的重要史料,其《中国飞弹之父——钱学森》、《被遗忘的大屠杀?——一九三七年南京浩劫》、《在美国的华人》等作品都深具影响力。特别是一九九七年出版的《被遗忘的大屠杀?——一九三七年南京浩劫》描写了日军在南京强奸、虐待、杀害大批中国平民的详情,被《纽约时报》列为推荐读物,被书评称为年度最佳书籍之一,据说她也因此受到日本极右势力的恐吓。   张纯如的死因官方说是自杀,为大家接受的理由则是患忧郁症。真相是否如此?或许根本不该问。不论到了何时,能为大众接受的都是他们能理解的说词。我在这里也不想寻根问底,只是指向一个少为人知的方向。持忧郁症说者总会提及作家群自杀率偏高,但张纯如不是文艺作家,而是通俗历史的著述者,她吞枪自尽时还在收集第四部著作的材料,因创作灵感枯竭乃至寻死云云根本说不通。她的身份甚至可以说是调查员,是否该从易造成调查员的死因上去推敲?   1999年,一名淫魔David Parker Ray在美国新墨西哥州落网。这名拜魔鬼教的教主曾绑架多名妇女,带回他的“玩具箱”———一辆停泊在湖滨的住屋车里施行性刑罚。他被捕后的一周,一群联邦调查局人员聚集在魔窟里观看Ray自制的录像带,只见一名全裸的女子被捆绑在刑床上,Ray则用一根赶牛用的电棒捅入她的阴户,那个全身最细嫩敏感处居然有烟冒出来,受害者到后来七孔流血昏死过去。当联邦调查员鱼贯走出魔窟,就有数人开始呕吐。但他们却留下了Patty Rust女士一人在里面工作下去。   Rust女士的职责是把犯案现场的证据制图。在这间投资了十万美元营建的“玩具箱”里,放置着一张由妇科诊视专用床改装的刑床、一架昂贵的三足架录像机。从天花板上吊下一台闭路电视,让受害者观看她自身受刑的部位。刑床下有滑轨,刑床则由电钮调整高低和伸缩。还有用来电击乳房和私处的电索。地上有一台手提发电机,用来推动一根15英寸长粗大的塑料阳具。右墙上挂满刑具:锁链、鞭子、皮带、手铐脚镣、钢针、夹钳、鱼钩、乳尖夹子、金属奶罩、打烙印的铁条、用各种材料做的假阳具。左边衣架上挂着一块书写板,是Ray的作业表,上列多年来受害者名单、被绑架日期与受刑次数,最高有达53次者。左墙上一块布告板上钉满了女人各种被绑姿势的照片,有的分明在惨叫,此外就是Ray构想各种用刑花样的绘图。   Rust女士很称职,她单独在魔窟里工作了4天,把各种刑具都用炭笔制成详图。她把成绩交给了上司,就驾车回远在得州的家。当天晚上,Rust夜不能寐,跑到楼下去吞枪自尽,才36岁。一般来说,女性极少用枪自杀,因此,张纯如的死法与Rust的雷同,就颇耐人寻味——我们须从心灵深受终极残暴濡染这上头寻答案。   张纯如自己承认:在写作《南京大屠杀》那段期间,每天都接触到大量日军暴行录,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创伤,常患失眠和忧郁,掉了很多头发,成书时体重锐减。书中插图都是避重就轻的,唯恐太露骨许多公立图书馆会拒绝把书列于架上,她自己过目的则是另一回事。   张女士死年36,离出书已七载,南京大屠杀也是大半个世纪的陈年旧账。但今日阅读起来仍像一部酷刑百科全书:砍头、活焚、活埋、在粪池中溺淹、挖心、分尸、在肉体上浇硫酸、用军犬咬死、先奸后杀、剖腹取胎、割乳房、割生殖器、用刺刀捅入阴户、强迫儿子强奸母亲、父亲强奸女儿、兄强奸其妹,日军奸淫妻子逼令丈夫观看,等等。如今有日本人说受害者没有30万之众,但干这种事,减为30人就不妨了吗?   时至今日,我们对人性最阴暗面认识仍不足。美国地广人稀、行动自由、尊重隐私,这类案件遂层出不穷,且已成大众文化的戏目。但在过去的独裁政权底下,受法治社会制裁的性虐待狂罪犯就成为在国家刑讯室里任职的公务员。过去几千年践踏人权的漫长岁月里,曾产生多少荒淫君主且不说,在某些时代,性淫虐根本就是制度化的大众文化。常见“人类文明史”之类教科书用古罗马竞技场的遗址作封面。但在古罗马,竞技场不只是用活人来喂狮子的地方,还常上演当众阉割和把具异国风味的女奴赤裸捆绑让众人施淫之类的“康乐”节目。既云人类文明史,自然说不上“不人道”,称其为“兽道”倒是对动物的一种侮辱。   在今日的市场经济里,萨德侯爵的性幻想是销路极广的商品。越自由的社会,黄色报业也越发达,对强奸案的报道也越绘影绘声,而广大的读者也越看得津津有味。在自由尺度最宽的社会里,春宫影画亦最能尽情把性暴力虚拟化,以满足广大观众的性幻想。深入人类心理看真切一点,不论男女都有性虐待和性受虐的幻想,只不过在常情底下程度较轻微,也少化为行动。但它总有集中爆发的机缘,而不论多强韧的心灵,在面对这个无边的黑暗时,都有被摧折的可能。(作者:孙隆基/美国孟菲斯大学历史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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