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我送上车,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我趴在火车车窗上,叫他:“爸,爸”他都不回应我。
后来我回家,我爸告诉我,每次送我上车以后,他心里都疼得像刀割一样,只能赶快离开,否则眼泪就掉下来了。他不愿让我看到他掉眼泪。
我爸一直是那么倔。
火车很快就开动了。那种第一次出远门的激动很快就盖过了和爸爸妈妈分开的难过。我已经开始在幻想少林寺的模样,我师父的模样。他会是什么样子?是老方丈那样有长长白胡子呢?还是一个彪形大汉?我的师兄弟们,他们又为什么来到少林寺?他们是不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每个人身上都有血海深仇,时候到了就要回家去报仇雪恨?
车开动没多久,我忽然觉得胃里在翻腾。
车厢里有一种说不上的奇怪的味道,夏天天热,什么东西放坏了腐烂以后,就是这种味道。
而且人好多,过道上全是人。
邢台是个大站,有很多车都从邢台经过,但我们能没能买到坐票,只买到了站票。站在过道里,我的包裹就是我的座位,只要有人经过,我们就要站起来。车身在晃,晃啊晃。
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经常玩坐火车的游戏,但真的坐上了火车,才发现这和做游戏不一样。我的脚底下怎么会这么晃?晃得我的胃都跟着在打滚。火车还在晃,还在晃。旁边的人在吃香蕉,吃橘子,橘子汁滴在火车地板上,黄黄的。
“哇”的一声,我吐在过道上。
吐啊吐啊,胃里的东西似乎全被我吐出来了,最后只能吐出些液体来,黄黄的。
别人都向我投来了厌恶的眼光。列车员过来帮我收拾,我忙着向周围的人道歉。
“等我混出来了,坐火车只买坐票,不买站票。”在心里,我暗暗发着誓。
从郑州到登封的汽车,我已经不知道是怎么坐过来的了。
我在反光镜里看到自己的脸,蜡黄蜡黄的。我只顾恶心着,根本没注意郑州是什么样子,登封又是什么样子。
人很多,很乱,车也很多,口音和我村的相近,却又很不一样——别的任何地方,或许都是这样吧。
日记之一: 1992/3/15我哇哇大哭,一辈子种地没意思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
我很兴奋,因为我什么也没见过,看到火车站我都很高兴。听别人说,这个火车站修起一百多年了。我爸给我买了一些水果就走了。
轰隆隆,轰隆隆,火车的声音真大,震得我耳朵发麻。
一开始,我还在自己心里想事情,想到了少林寺以后,就可以和李连杰一样,每天拿着棍子练武了,过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演电影了。但是火车像个秋千一样,把我晃晕了,我在车厢里晕得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同来的伙伴带我去厕所,我吐得哇哇的。火车开了五个小时,除了一开始朝窗外看了会外,其他时候我都在吐。我觉得我都快吐死了。
但是还要倒车,少林寺怎么那么远啊。
在郑州我们下了火车,坐汽车去登封。同来的小伙伴们高兴得又吃橘子,又吃香蕉。我还在晕,后来吐的都是绿水了。
下车了,人们都给家里打电话。带队的大哥让我也打一个。给我爸打电话,说我到了,晕车,其他没事。挂了电话,回到住的地方,我钻到被子里哇哇大哭,我想我妈,我想我们家。
不过,我还是决定要学好武术,我不能在村里待一辈子,一辈子种地没意思,一定要出去闯闯。
学会武术,我会成为少林高手的。想想这,我就又高兴起来了。
傍晚的时候,我终于站到了少林寺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