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大孩子怪声叫了起来，把老赵吓得直跳。

　　“没有了，没有了，——年糕!”大孩子带着哭声说。

　　“哦!”老赵心头倒一松，转脸看着老婆，意思说：你拿出来给他们罢，何必惹他们不快活。

　　老婆提起油灯，到大孩子站着发呆的地方照了一下，回头就问那孩子道：“刚才你是放在这里的么?哼，真聪明!还有什么话说，耗子给拖走了呀!”

　　“呵!”老赵跳起来抢过那油灯就在地上找。

　　早已连连打着呵欠的小女儿这时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哇的一声便哭起来了。

　　老婆心里另有股懊恼。刚才因为赌气，她故意不管那什么年糕，连正眼也没看一眼，却没想到大孩子收拾得不周到，出了这样的岔。追究起来，还是她自己不好。然而她是不肯嘴上认输的人，只堵起了嘴不作声，看着他们父子俩趴在地上乱抓，却觉得好天真又好笑。

　　忽然大孩子又叫了一声，接着便是老赵的没精打采的声音：“总算还好，还留给你们一半。”

　　他们在破烂地墙角把那年糕找到了。小女孩这回是心灵耳快，立刻不哭，跑到了她哥哥那里，抢着要看。

　　光滑油亮的一块东西现在变为大麻子，而且缺了棱角。老赵伸直了腰松口气道：“还好，少不了多少。”踱到床前低头坐下，便像人定了一样。

　　待到一切都静定，只有老婆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时，老赵这才如梦初醒，睁开眼来。只穿了短衣的老婆坐在他身边，手里拎一个鞋子在看着。这是大孩子的鞋子，后跟脱了线，鞋尖有一道新的裂缝。

　　“这子怎么过呵，”老婆放下鞋子说，“顾了吃的顾不得穿，吃也不饱，穿也不暖，几时得了呵!”

　　老赵不作声。回头看一眼两个睡着的孩子，好像自己回答自己似的说：“总也快过完了，抗战就要胜利了。”

　　“哦，打完了仗，天上就落下金子来么?”老婆生气地大声说着。

　　老赵低了头，半晌，这才偷偷地叹口气说：“人，总得有个希望呵，人是要希望来喂养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