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回零点

　　现在，王军霞应该是马家军中“混”得最好的一个，不过和以前的鲜花掌声相比，王军霞告诉我，她更喜欢现在的平淡。

　　作为运动员，王军霞无疑是我国历史上最出色的中长跑选手，生在农村的她由于家庭生活条件艰苦，从小就吃苦耐劳。也正是苦练巧练，成就了“东方神鹿”。

　　1993年，王军霞先后夺得田径世锦赛女子10000米冠军、世界杯女子马拉松冠军，并创造了女子3000米、l0000米两项世界纪录。1994年，她获得第14届杰西•欧文斯奖，成为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亚洲人。在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上，她获得5000米冠军、10000米亚军，她披着国旗绕场一周跑的镜头感动了海内外无数华人。

　　成为公众人物之后，王军霞经常出席酒会宴会，要跟人吃饭聊天，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跟别人沟通，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感到很自卑。特别是在领欧文斯奖的时候，她紧张得浑身颤抖，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采访中王军霞告诉我：有一段时间她就想回家跟爸爸妈妈商量，搬回吉林的山沟，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盖个房子，住一辈子，再也不出来。

　　估计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事实，堂堂世界冠军会让这个不是困难的困难吓倒？

　　不过王军霞就是王军霞，退役后，她最终又重新起跑：折回零点，从头开始。

　　哥哥车祸中去世后，内向的她挑起全家重担，抚养、照顾父母，她的斗志彻底被激发出来了。为了解决说话紧张磕巴的问题，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拿本书去朗读，一读就到大半夜。

　　当然，说王军霞在人生的跑道上重新起跑，更多的还是将当年的恩怨抛到九霄云外。当年，奖金风波使马家军分崩离析。但在若干年之后，王军霞和马俊仁又重归于好。王军霞说：“这些年马导的变化也特别大，态度温和了很多，替别人着想。通过这件事，我最大的感触是时间真的会让人去改变。我们都年轻过。如果当时年龄再小一点的话，可能会更激烈。”说完这些话，王军霞又爽朗地笑了，当初的那些恩怨也都在她的笑声中消散了。

　　我想起来，2008年是“安利纽崔莱健康跑”活动的第7年，王军霞也是第7次担任推广大使。“我从这个活动中获得了快乐，希望通过我的带动能有更多的人参与到健身当中来。”王军霞最后说，“我会在有生之年，来传播健康。”

　　面对众多的采访对象，我曾经问起同一个问题，当一个运动员最大的成功是什么？王军霞的回答十分质朴——“我觉得我最大的成功就是：在我的运动过程中、成长过程中，懂了生活，也懂了自己。”

　　肚子拉到腿发软，哭着训练夺冠军

　　1991年，18岁的王军霞被马俊仁教练选入辽宁省田径队，开始了她的职业运动员生涯。但王军霞的体质原本并不好，因此在马俊仁高强度的训练安排下，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在1995年她离开了马俊仁，师从毛德镇。但此刻身体已经高度透支的王军霞，却依然面临着对身体极限的挑战。

　　许戈辉：你的职业运动员生涯一共才5年，却创造出那么多好的成绩。

　　王军霞：我觉得我是一个比较有冠军缘的人，几乎没什么失场的时候。除非有教练专门安排，说要去保护别人，我要排在第几位。要不然的话，只要我上场，冠军基本都是我的。

　　许戈辉：有遇到过困难的时候吗？

　　王军霞：肯定有的。1995年我离开了马俊仁教练，跟毛德镇教练在一起训练。多少次心里难受就边跑边哭，跑完下来还在哭，有的时候会冲教练发脾气。那个时候教练也蛮伤心的。

　　许戈辉：在此之前，你敢对马指导发脾气吗？

　　王军霞：没有。毛指导跟我谈话说，你这样对我，是不是欺负我是老头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教练对自己太好了，反而去欺负人家，有点欺软怕硬了。后来我就去找他赔不是。

　　许戈辉：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开始之前，你觉得你调整到最好的状态了吗？当时对于冠军心里有把握吗？

　　王军霞：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1996年奥运会的赛程安排不合理。因为我当时跑的是5000米和10000米两个项目，而且当时的比赛是要有预决赛的。这意味着我报两项就要跑四趟。我跑完前面两天的预赛之后就开始拉肚子。我在日记本里写道，我觉得每一天身体都消耗得厉害，我不知道到最后一天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我怕我挺不住，比赛完成不了。当时总局的领导全都来找我谈话，因为我的主项是10000米，他们都让我放弃5000米专门去跑10000米。

　　许戈辉：放弃的意思是根本不参赛，还是参赛不要使劲儿？

　　王军霞：就是放弃不参加了，积攒体力来参加10000米。我说不行，我要上场去比赛，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全要拼。当时的体委主任伍绍祖当时就拍着我的肩膀就说：“行，军霞，既然你决定了，我们都尊重你的意见，只要你尽全力去拼了，你跑第几我们都能接受。”当时我的心理压力一下减轻了不少。我记得5000米比赛项目，当时有五六名选手的成绩都要比我快很多，甚至有世界纪录保持者。真正上去比赛的时候，我的成绩还没有我当年的最好成绩快，但是我竟然拿了冠军。她们是怎么跑到后面去了我也不知道。

　　许戈辉：我很好奇，短跑运动员肯定没工夫去想任何事儿。但是中长跑那个距离，你脑子里肯定会想点什么。你记得当时在比赛的过程中都在想什么吗？

　　王军霞：要想很多。其实参赛选手站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在较劲了。是心理上的那种较劲，一种气势上的较劲。这一点是我占优势了，因为我是3000米和10000米的世界纪录保持者。5000米是折中的，对我来说也应该是优势项目了。而且我那时候在圈子里名气非常响，她们听到我的名字腿都会发软。

　　许戈辉：她们不知道其实你因为拉肚子，那时候你才是腿会软。

　　王军霞：她们不知道我自己腿都在转筋。这些都会保密的，我们不能让对手抓到一丝机会。在比赛之前都尽可能少跟她们接触，实际上是给她们一种心理的压力。即使很累的时候也会挺住，做深呼吸，不让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而且还要去观察对手的一些状况，抓住时机非常关键。时机抓好了，那冠军就会是你的。

　　许戈辉：勇夺冠军的那一场比赛，当时的冲刺你有什么样的设计？

　　王军霞：这不能说在比赛之前就设定好，因为比赛是千变万化的。即使参加的这些队员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技战术各个方面都会不同。比赛的时候，哪个国家一般都两三个（运动员）针对我做一些计划。有人专门挤压我，推搡我，所以在跑的过程当中根本没工夫想别的。当时我一直采取跟随跑的战术，还要靠外边一点站着。因为比赛的时候不分道，有时候他们把你包到里面出不来，就得退出来才能走。所以我一直掐到边上这位置，一直占据有利地形。在跑的过程中，有一个埃塞俄比亚的女孩儿在前面领跑。她速度加起来以后就把后面的人给甩掉了，就剩我们两个人了。领跑其实在这个项目里是比较犯忌的。后面的人可以随着你的节奏随时随地观察你怎么跑，前面的人就有思想上的包袱。所以当时她就跑到二道上，示意我上前面去。我就不上，她慢我就慢。后边又追上来了，所以她硬着头皮还得去领跑。到最后400米我就开始冲刺，领跑已经使她体能消耗非常大，她已经往外让了。

　　许戈辉：不是她主动的，等于她一直是被动领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