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念初中那年暑假,他的当镇长的父亲去北京开会,也带了他去,说要让他见见世面。他的确是见了不少世面。从小镇到省城,从省城到北京,他每时每刻几乎都在经历着一生中的某个第一次,如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住旅馆、第一次看见如此之宽的马路上有如此之多的车和人,等等。
在北京的一天傍晚,林河一个人外出走走。在一个十字路口上,向北的一条路上立了一个禁止通行的牌子,路边还站着几个警察。有几个行人和骑自行车的人想往北去,都被警察拦住了。林河看着有趣,便停了下来。这时又有一个骑车人从南边过来,车骑得不算快,但是却一直朝北边驶,离林河越来越近。骑车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漂亮女孩。当车行至路口,林河注意到警察想阻止他,但那女孩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牌子,朝着警察一挥,警察便作了个让她通行的手势。女孩骑车慢慢远去,但这简单的一幕,却刀刻斧凿般地印在了林河的脑海里。
当天晚上,林河经历了一生中的第一次失眠,脑子里翻滚的全是那漂亮女孩的影子和那张红色的通行证。他猜想着那张通行证可能具有的特别意义,以及持有这种通行证的人的非同一般的身份。想到最后,那女孩竟幻化成了帝王之都的高贵公主,她手里拿着的是可以直接见到皇帝的通行证。相对于这一通行证来说,似乎他这次北京之行的所有经历都变得不再重要。在心里的更深处,他甚至有了一个连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的强烈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向那个女孩一样,拥有一张红色通行证。在他的想象中,这个证件当然不只是可以通向那条朝北的路,而是能够去任意一个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
从北京回来,大家都觉得林河有了一些变化。象那个时代的所有的中学生一样,林河的所有生活就是学习,以便能够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在那个小镇的中学里,林河的成绩从来都是年级第一名,后来更是几乎在所有科目上均遥遥领先于其他同学。于是大家都认为,出去见过世面人的确是不一样。但没有人知道,林河在外十几天的所有经历都比不上那张红色通行证。每当他情绪波动的时候,每当他想到在这个镇上、在他父亲的呵护下也可以生活得富有和幸福的时候,他就会想到那张红色的通行证。它象一张红色的小旗,插在高高的山顶,指引着他的方向并且鼓励着他攀登。
后来他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医学院,离那面旗帜还有几步之遥。以后又考上了北京一所医科大学的研究生。在北京,他偶尔也去那十字路口看看,回忆一下多年以前的那一幕。当然,此时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镇上的初中生了。他心里现在有很多的旗帜,那红色的通行证仅仅是其中之一。
后来他分到了北京一家医院工作。在高干病房工作的那段时间,他认识了一位曾经很长时间管理北京交通部门的副局长。他告诉那位副局长,他想认识一位十多年前在某某路工作的交通警。尽管他没有说明理由,副局长还是写了一个条子,给一位现已退休警察。林河找到了那位警察的家。当他问及十多年以前那种红色通行证的时候,那位警察想了想告诉他,当时在那条路上,大约离路口三百米处在修路,所有的机动车、自行车和行人都禁止通行,但在离路口约四百米的地方,有一小片居民楼,大约有四、五十户居民,他们只有这一个通道。于是交管部门给该区的每个居民发了一张红色通行证,只有持证者才能够自由进出。
尽管那张通行证的红色在林河的心里已经慢慢变得淡了,但在知道通行证的真相与自己的想象如此不同之后,他仍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很多酒,似乎要将空虚用酒精来填满。
我们每一个人心中可能都有几张那样的红色通行证。有它们的时候,我们会觉得充实;没有它们的时候,我们会觉得空虚。这可能与它们本身的价值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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