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季祖建

这一天，整个李村都沸腾了。一大早，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纷纷走出家门，涌向河岸边，一起庆祝李村大桥的建成，见证李村彻底结束不通桥的历史。在落成典礼上，一陈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后，工程的承包人兼村长李二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李二：“各位父老乡亲，老少爷们，今天，我们李村大桥终于建成了”。

讲完这话，下面一阵欢呼，接着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代表着李村的村民表达出了格外的兴奋和激动。

李二更是情绪高涨，大声说道：“大伙都知道，我们李村大桥能够上马建设，可谓历经千辛万苦，一波三折，今天，就在这里，我给大伙讲讲其中的种种曲折故事……”

在温暖的阳光下，李二的声音伴随着初春的微风，一字一句地落入村民的耳中。

在李二讲话的同时，下面，村民李正新悄悄地退了人群，郁郁地往家走去。一路上，迎面而来的村民们有说有笑，并不时地向李正新打着招呼，而在李正新的眼里，这仿佛是对他没能摆平乡长陈俊辉，打败李二的一种讥讽，是对他失败的一种嘲笑。如果承包建设李村桥，这样他不但能从中赚一笔，还能得到村民的尊重和拥护，当一回不折不扣英雄人物。

李村大桥本来里县交通局的一个项目，是在乡、村的一再争取下才立项建设的，资金通过村民集资一部分，乡里贴一部分，上级补助一部分的形式解决。交通局认为既然这个工程非上马不可，为了免去诸多的麻烦事，就按海平乡政府的要求，干脆顺水推舟地把业主单位推给了海平乡，自己落个干净，让海平乡去头痛去。

李村大桥筹建的消息不胫而走，包工头们一个个都蠢蠢欲动，积极为这个工程奔走起来。

李正新为了搞到李村大桥的承建资格，充分利用了自己在外闯荡多年的经验和优势，找到了县城颇为有名的正阳建筑公司挂靠，准备在大桥的建设上一显身手。

精心准备后，李正新在县城最好的天后酒店里订了一桌酒菜，宴请了项目经理和海平乡里2名平日里要好的干部，特别邀请了乡长陈俊辉，因为他知道，乡里的工程项目，要让谁中标，那是陈俊辉的一句话。

那天晚上，李正新等人已经早早地到了酒店，他一边在包房里拉着家常，一边盯着包房的门口，盼望着陈俊辉能够如约而至。

时间一点点过去，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15分钟了，李正新不禁在心里嘀咕：“怎么还没来呢，该不会不来了吧？”

正想着，服务小姐推开了包房的门，陈俊辉紧跟着走了进来。

“哎呀陈乡长，可等到你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李正新一个箭步上前，和陈俊辉握起手来。

“我这不是来了吗？今天李老板请客，我怎么能不给面子呢？”

说着，李正新把陈俊辉引到了贵宾座，亲自为陈俊辉拉来凳子坐下。在介绍完了正阳公司的项目经理后，酒席就开宴了，席间，大家一边聊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边尽情的吃饭喝酒，李正新只字没提李村大桥承建的事情。可大家都清楚，李正新是为了李村大桥的承建而来的，既然主人没提，大家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放开肚子喝酒。

一桌酒喝了两个多小时，大家都蛮尽兴。

散席时，李正新故意寒暄着把陈俊辉拖在了最后，从公文包里快速地抽出了一个信封，塞到陈俊辉的手里。

李正新：“一点小意思，陈乡长请务必收下”

陈俊辉：“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把信封递了回去，拔腿欲走。

李正新见状，忙拦住陈俊辉道：“陈乡长，您别误会，我们村的大桥能够上马建设，都是您的功劳，作为李村的村民，我也应该做点事情，出点力，是不是。这是我替乡亲们谢谢您的，您放心，我没有其他的要求，就是希望李村大桥能早日动工建设，让村民都能早日走上致富桥。”

说完，他把信封迅速地塞进了陈俊辉的公文包。陈俊辉无奈，向李正新笑了笑，道：“我先代表李村的群众谢谢你。”

另一方面，在村长李二的家里，聚集了许多村民，热心的有，多事的也有，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讨论着什么，有的甚至争论的面红耳赤。

一个村民说：“现在什么年代了，要想做事情就得学会跑关系，学会送礼，要不人家干嘛把工程给你做？”

另一个村民说：“我认为当务之急的就是尽快凑足村里集资的那1万多块钱，不能为了承包大桥的工程东送西送。”

又一个说道：“我觉得这大桥的工程啊，就我们村长做最合适了，现在的包工头都唯利是图，谁知道他们会把我们的桥造成什么样子了。”

这时，李二的老爸李大爷开口了，义正词严地说道：“修大桥是李二担任村长后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砸锅卖铁都要凑齐村里的集资款，把大桥先建起来，真的不够，我们不是还有棺材本嘛，给村里办事，那才叫值。”

“是啊，是啊！”村民们随声附和。

“大伙不用担心，村里剩下的一点集资款，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我们村的桥这次一定会上，我也会尽最大努力把承包权争取来，请大伙放心。”

李二这话说到了村民们的心里。

“大家都先回去吧”李二道。

村民们都散了，只留下几个村里李二要好的村民。

“听说前两天李正新在县里最好的酒店请了乡里的领导呢，一定是为了大桥的事情。”

“他肯定是为了承包工程，他和正阳建筑的经理有点儿关系”

“可能还送了钱呢!”

李二：“他那点手段还不清楚吗，又在走后门呗”

“听说陈乡长也去了”

李二：“是吗，应该不会吧？”

“就是不知道陈乡长吃不吃他的那一套”

李二：“不管他这么多，再过两天，我们把集资款凑齐咯，就让李会计先把它交了，等确定了工程投标的日期我们再想办法。”

三天后，李二、李会计带着信用社的存款凭条走进了陈乡长的办公室。

“是老李啊，来，来，来，快来坐”，陈俊辉亲自给他们俩沏上茶。还没坐稳，李二就把存款凭条递到了乡长的办公桌上，接着又回到了座位上坐下。

“这次你们辛苦了，为了村里造桥的事情出了不少力啊”，陈俊辉知道，村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齐了资金，李二带着一班村干部没少跑腿，村里村外，凡是能筹钱的地方他都去了，甚至还亲自去找了李正新，至于有没筹到钱那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没有，造桥的事情还要陈乡长多多为我们操心呢，我们这点事情算什么，只是做我们应该做的”，李二忙接口说道。

接着李二和陈俊辉又聊了一些村里的事情，直到李二也觉着没什么可聊的了，于是示意李会计先出去，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李二：“陈乡长，不知道这桥什么时候能够开工啊，乡里有没有合适的工程队对象呢”。

说这话时李二显然有些紧张，还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随身带来的公文包。

“你别急嘛，既然村里的款已经到位，那很快就可以上马的”。

从李二那一丝紧张的表情，陈俊辉仿佛觉察到了什么，赶紧说道：“老李啊，我知道你也想做这个工程，作为一村之长，把这桥的工程给别人做有些不放心”

李二：“是，是……”

陈俊辉：“我知道你们村里有很多人想做这个工程，老李你的为人作风群众和乡里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条件允许，我也希望你能中标，得到这个工程的承包权，为村里实实在在的办件好事。”

听着这话，李二有点糊涂了，一时难以猜测眼前这位年轻的乡长肚子里在想着啥，搞得李二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好牢牢地抱着公文包，始终没有把里面的1万块钱拿出来。

“那好，我就先走了，陈乡长您忙”李二颤颤地说道。

接着急忙退出了陈俊辉的办公室，带着李会计径直回村去了。

第二天，乡里通知，说想参加大桥工程投标的单位到乡里报名，并需要交投标押金１０万元。

其实，那时候的所谓投标并没有现在这样规范，没有正规的招标文件，也不用制作十分规范的标书，乡里根据县里有关部门的预算，制定一个标底，在投标当天，由投标单位在有把握完成工程、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做一个简单得投标文件，只要工程总价比标底低，或是和标底最接近的单位就算中标，程序相对有所简化。

投标那天，李二、李正新等6家单位参加了投标，基本上都是海平乡的包工头。会场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每家单位都信心十足，有把握把这个工程弄到手，并稳稳地赚上一笔，因为大家都知道，李村桥虽然是按二级公路桥设计，但这是为以后这一块地区的经济发展考虑的，起码在目前３年内都只是充当人行桥的角色，没什么重顿的车在这上面来往，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此时，心里头最担心就只有李二和李村的村民了，李二是带着全村群众企盼来的，村民们都希望能让李二承包建设这座桥，他们对李二放心。

投标开始前，乡里大大小小的干部都到了，只有陈俊辉没见踪影，乡里还专门请来了广播站的摄像师，安排了乡纪检委的同志作为监督，全程纪录。

投标开始后，5家单位都齐刷刷的把标书交上了主席台。只有李二的心里还有些犹豫，想着自己的价格是不是还太高了呀，别人的价格会不会比自己的低啊，仿佛这次投标关系着他的一生似的。其实想开了还不都一样，谁做不是做啊，只要把村里的桥做好了就行，干嘛非的自己做呢，想到这，李二心情放松多了，接着把标书交到了主席台。

开标前，陈俊辉最后走上了主席台，即兴地讲了一席话。

陈俊辉：“各位老板，大家好，下面我代表李村大桥的业主单位讲几句。”

“李村大桥的上马建设，花费了我们乡几届领导干部的心血，也凝聚了李村全体村民的殷切希望，更离不开上级领导对我们乡经济发展的关怀，我很高兴这么多家单位有意承包这项工程，我们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用最少的钱，造最好的桥。”

陈俊辉顿了顿，用眼神环顾了一下会场四周，用带点了儿激动的语气接着说道：

“在座的基本上都是本乡的老板，大家都比较熟，对李村的情况更是比我都要了解，建这样的一座桥是十分不容易的，这是李村群众齐心协力的结果。”

接着把话锋一转，说道：“不管今天是哪家单位中标，不管是以什么样的价格中标，都必须把工程质量做好”

“或许，有的老板在心里会想，陈俊辉，我可是请你吃过饭或是送过礼的，工程上总要照顾点吧，这点我了解。但可以明白得告诉大家，你们的心意我全领了，就当大家对我们乡，对李村大桥的一份支持和贡献吧，这样，李村大桥的建设资金就不缺了。”

讲完，台下一片哗然。

标底开了，李二中标了！结果让有的人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