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猪草

也许，在我会走路的时候，我就会扯猪草。春夏秋冬，村里的小孩子们就一群群地提着竹篮子上山下地扯猪草。

在我16岁之前，我两次离开过农村，进城。一次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妈妈带我去冷水江探望在那儿搞建筑的爸爸，另一次是我读初一的那年暑假，我随村里的香客去南岳（对于我来说，南岳也是城市）烧香。

这两次进城的经历，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城里的猪草真多。我看到一丛一丛的，我平时扯来喂猪的草们在城市的角落里疯狂而寂寞地生长着，我的心轻轻颤动着。我想像着自己在没有小伙伴的争抢下，扯着这么多这么嫩的猪草，足够喂饱十几二十条大肥猪啊。我蹲下身子，做贼似的去扯那些草，我不可能把那些草带回去喂猪，但是能体验一下扯那么漂亮的草儿的手感也是很爽的啊！

城市一直留给我有很多猪草的印象，可能因为我去的都是小地方的缘故，后来到了深圳，看着大片大片的绿化草地，想着它们没有喂猪的功能，我失落了好久。

也许，在我会走路的时候，我就会扯猪草。春夏秋冬，村里的小孩子们就一群群地提着竹篮子上山下地扯猪草。我们家姐妹多，家里经常喂三四条猪，除了少量的米和糠之外，它们的主食都是草，一只成年的猪每餐要吃掉一大盆猪食，一日三餐。我们姐妹很早就参与农作同时负责扯猪草。扯回来的草，先到池塘里洗干净，再切碎，加了一升米煮成猪食。在猪食煮熟之后，还要拌上一些糠，用木棍搅匀。我大约十岁的时候，就会做完整套工作。尤其是最后把一锅猪食从灶上提下来的时候。小小的我上爬到灶台上，双手拎着锅耳，把猪食从灶上拎下来。据说，很多农村的孕妇，在做这个动作时导致小产。

我小小年纪，就是扯猪草的高手。我们家的猪草经常堆满了半边屋子。那都是我们姐妹的功劳。好吃的我，还经常被发配给奶奶和舅舅家扯猪草。为亲戚家扯猪草，辛苦一下午，很可能会得到一只鸡蛋的奖赏，这是给自己家扯猪草所没有的。所以，我也很愿意在完成自己的猪草任务之后，去赚点外快！

我对爸爸最初印象也和猪草脱不了关系。爸爸常年在外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那天，听人说我爸爸回来了，我赶紧从后门溜出去，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扯猪草，我至今还记得我在屋后的那棵大树下，一手扯草一手按着卜卜跳的心。很快，我就提着半篮子猪草站在了爸爸的面前。当时爸爸正在吃一碗荷包蛋（那是妻子对出门在外的丈夫的体贴和敬意），他笑着对我说：冬冬也能做事了。因此，我成功地分得一枚荷包蛋。

现在想来，我从小就是个“投机”分子。

扯猪草经常是小子三五成群，但是又互相防备着，自己发现那个地里的草好，就屏住呼吸，双手并用，低头猛扒一通，如同面对一个宝藏，不扯完它腰都不敢直起来。如果扯到一半的时候，小伙伴来了，就更要不动声色地加快手脚，后来的那位，也不出声，埋头便扯，像一场无声的战争。直到扯完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一起回家。

常年扯猪草的手是深绿色的，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指甲黑黑的，周围长着倒刺，不小心撕开，很痛。

可是，你千万别同情我。我的快乐的童年就在无数个扯猪草的日子飞逝而过，我经常在梦里闻到扯猪草时、草茎折断时的清香，我美好的童年，充实自然！

现在，家乡喂猪早就不用猪草了，吃不完的冬瓜、南瓜和稻米成了它们的主食，碰到懒的农民，索性用饲料喂猪。更搞笑的是，去年过年我家有一大桶白鲫鱼，一直养在那儿没人吃，最后一锅煮了喂有猪。当二姐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哭笑不得。

现在农村长得最旺的大概算是草了吧，回娘家时，我最有感触的就是，田间地头小路边，一丛丛地长着我儿时在城市才能见得到的嫩嫩的猪草，只是，孩子们不用扯猪草了，呆着家里看电视。不用劳作的童年，比我们更幸福吗？

我不知道！

走着走着路，我忍不住蹲下身子，伸手去扯路边的草。（曾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