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颇多。
小C曾经跟我说，痛苦的岁月是要用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摩挲着展开，那声泪具下的滋味才能感动世界几秒。
我从大楼里出来，背对着保安。将脸靠在墙上失声痛哭。
凑齐了暂住证、蓝底照片、本科毕业证、身份证才去报名大学英语四级考试。
我还是我，依旧保持着说服小D时的那份激情。我说努力吧，馅饼不会从天上落下来，只要去奋斗，在北京，我们也会过的很好。我们毕业前夕，大家一起坐在草坪上，互相探测着对方的心意。我们彼此问，你会留下来吗。
我的回答简单，我说我一定会在北京生活下去。
小D突然笑了。他简单的说，我会回到青海。我会回去结婚，然后等老婆回家。过上一辈子平庸的日子。我的生活不属于北京。
回想那时的他，我依旧记得他的神采。那线条完全和给我讲述古代文学以及外科运用时不同。他的言语始终让我记得现实的台阶，他的每一个坑凹既打动我，也奉劝我。他说，天下永远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便是仅仅想吸引一些人的眼球，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北京的生活太艰苦。
我说，艰苦，但是值得。
我记得当时说过的话，那是在我长大以后，第一句坚定的话，它的声音婉转而唯美。让我为之沉醉。
上大专的时候，正好经历院校扩大招生，成千上万的考生挣扎着掉进这个旋涡。我站在边缘，终于忍不住跳了进去。我说，我当时只是抱着看看究竟的信念，没想到酿成苦果。小B说，那是我们的失策。我总是认为小B是一个不贴合实际而疯狂的人。在我们顶着太阳军训的时候，他拖着沉重的包袱离开，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见他冲我微笑。小B是我们这个时代一个模范的典型。他在成堆的人群中出现，为的这是做我后悔时的风帆，将我的心情推入更深的痛苦。小B离开了我们，他提着外地大学生简单的包裹，只是在地平线上行走，轻盈的冲不起一颗尘灰。小E说，我本来也想和他一起离开，我始终记得他说的话，要重新考一次大学。现在想起来，这有什么难的呢。只不过对自己没有信心罢了。小E始终是我佩服的极少男人中的一个。以前我佩服他的渊博和直着。现在我佩服他的癫狂。前几天在电话里，他说他自己在开公司。随便找了一个可寄居的大公司。经营了一阵挣了20万RMB。钱还没到手，现在非常的穷困。他说，连一顿吃饭的钱已经没有了。
从到北京的那天起，已经6个年头。我的体重从158斤到108斤。从1米58公分，到1米62公分。我骑着单车每天奔波在单位和学校之间。在风一直一直刮，雨一直一直下的日子里。发挥了在军校生活五年的优点。我对自己说我要坚持，胜利就在眼前。每次说完，每次哈哈大笑。
我拿着毕业证等证件进了北京教育考试培训中心。工作人员检查了我的毕业证。问我，军官证或者士兵证有没有？。我说没有，我已经不是军人了。他的面色一变。咧嘴一笑。用十足的北京腔调说：那不成，报不了。
我问，是假的？怎么报不了。他说：军队院校的不承认，除非你有这些东西。
我在网络上找一些东西，有时候是一种习惯。毕业前，我和小C在网络上找一些职位。非典时期我们一同写了请战书，因为是非常时期，突然会有一些青年的冲动。我们在黑暗里说理想，她问我，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说，为社会做一些什么，不管是在哪里。她说，你会去一线吗？
我说，我宁愿在一线上死去。
我们读本科的这一代人，也许真会有痛苦的时候。
听说小A得病死掉了。
学了五年的医学，却像是做了一场梦。
小A帮我梳头发的时候问过我一句话。她说，如果打仗的话，你敢去前线吗？敢学人家奋不顾身吗？我说，行。让我顶炸药包我也干。但是要真的把炸药包交给我。
非典的时候，我真的写了请战书。小A没有看见非典时的场景。因为那时侯她已经去了。
教导员后来在我大专毕业的时候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我握着毕业证站在大厅里打愣的时候，我真有点后悔了。
在报名的大厦里，我找到一个主管老师的房间，我曾经在某大学的校外见过他，他笑容可掬的接待了我。突然想起做实习医生的时候病人塞给我的红包。我那种坚决拒绝的表情有一些可笑。老师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学生。他扬手给我看了一张表格。他说，有明确规定，军校毕业的某一批人不能考四六级。
我想生活就是这样吧。追求有时候也是痛苦。
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离开北京。
社会给了我许多这样的机会。
可是我一直隐忍。
走的时候，我问了那个老师。
我说，你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
但是你不知道，有些人已经失去了追逐的权利。
母亲问我准备怎么办。
我说，我们这代人会非常有后劲，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努力下去。
母亲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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