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与人生智慧

作者:来源:中华励志网 2020-06-02

禅宗从创立开始,首先强调的一个思想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可是关于禅的文字,是所有汉地佛教宗派经典文字最多的。所以禅宗的超越性,不但是超越了文字,同时也是超越了不立文字,超越了一切表相的、概念的范畴。那么到底应该如何来走入禅的境界呢?我觉得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契入:直接、不二、包容。

一般来讲,禅宗作为一个佛教宗派,必然就有一个形式,必然就要与信仰挂钩。按我们一般人的想法,佛教是形而上的、玄之又玄的、神秘不可知的东西,但是禅没有这些!禅是直接的,超越了“距离”,首先就是“信仰的距离”,禅不存在信仰不信仰的问题。我们学过“宗教学”、“比较宗教学”,也了解其他宗教乃至佛教信仰者的实践和修行,但是禅不强调信仰。信仰是什么?因为觉得自己很悲弱、很无助、很无能、没有力量,我要找到能量高过我,力气大过我,智慧超过我的那么一个至高无上的对象,神也好、真主也好、菩萨或佛也好,把自己交给他,这个叫信仰。产生信仰的先决条件中就有一种对立和距离。神在哪里?神在天上!佛在哪里?佛在西天!释迦牟尼佛出生在2500多年前的印度,我们可以坐飞机去,但西方极乐世界,你用什么作为的交通工具可以到呢?所以禅的第一个超越,就是把卑与尊、圣与凡的对立给超越了。那么超越了圣凡尊卑的对立之后,假名为明奘的我是否有具备佛陀所有的一切优良品质的可能性?佛陀无穷尽的智慧,无穷尽的慈悲,对生命有情无穷尽的关怀和怜悯,更纯净的,我们有没有?你们有没有?假如只有我有,只有上帝有,只有佛陀有,这是宗教,但是禅并不是如此。禅说所有这些纯净的爱、智慧或者无尽的慈悲,你我他都具有,任何一个生命,只要能够脱离开遮蔽生命本质的迷惑与障碍,本所具有的优良品质就自然现前了。这个优良的品质,不是由所信仰对象赏赐给我们的,而是我原本具足的。既然是原本具足的,那么西天咫尺和当下有没有距离?没有距离!所以禅宗的诗歌说:“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尔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在灵山塔下修。”这一类的禅诗很多。禅第一个超越就是信仰的超越。

禅既然超越了信仰的层面,也必然超越了宗教的层面。佛教其他宗派往往会强调一个形式。如经典、教规、教团组织以及必要的生活形式等,比如说好比中国佛教的八大宗派之一的南山律宗,首先它有一个基本的行为范畴,在这个行为范畴里面有所可为,有所当为,有所不能为;然后有它基本的方式方法,有经典依据。但是由于某种不可预知的历史或社会因素,时局动荡不安的时候,寺院无存了,和尚强迫还俗了,戒律就无法存在了。所以它要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够发展。但是禅没有这样。禅是“教外别传”,超越了经典所限。释迦牟尼佛与他的弟子们之间往返对答,通过经典的形式记载下来就是“教”。禅超越了“教”的对立,强调的是“当下此心的纯静,即是佛土的安宁”,当下狂心得歇息,就是烦恼的停顿。那么你在内心中完成了烦恼的止息和净化,烦恼和智慧的对立性当下就打破了。打破了,那么他的世界跟着就会是另一个空间,另一个境界。所以第二个方面,禅超越了宗教的层面。“三武一宗”灭佛,经典给烧了、寺院给拆了、和尚还俗了。禅宗的和尚跟老百姓穿衣没有什么差别,最大的麻烦就是头发。怎么办呢?扎一个头巾在头上,和老百姓混为一体,法难结束之后,头巾一摘,再回到寺庙。经过法难,中国的佛教只有禅宗得以保存下来。

禅宗超越了宗教,所以它能够真正地振兴宗教。然而无论怎么超越,它有一个基本前提,就是不能背离宗教的根本精神,不能背离真理本身。那些宗教狂热和极端分子,那些一味求新求变者,经常脱离原本的“中道”,背叛和远离宗教救世济人的根本精神,结果就成了邪教。

如果把“禅”的思想引入到宗教中来,无论是何种宗教,都可以发掘出它本身固有的禅的意蕴。有了禅的神韵,就可以把原有的宗教提升,就能够更普遍、更直接地关注生命的本来,抛弃繁琐的形式与教条。我在和年轻人聊天时常常这样说:未来,乃至从现在开始,如果我们真的能够体会到禅的境界,把握禅的精髓,你信仰什么都是可爱的,都是可以的。只要符合人间善法,符合国家法令,符合这个地球共生的原则,你信仰什么都是对的、可爱的。但是一定要用禅的精神把你原有信仰中的不足提升一下,就是从芸芸众生对神灵、对圣者、对佛菩萨高高景仰的状态下,把他们和我们的距离拉近一点。这个只有禅能够做到,别的宗教还没有做到这一点。

我们有很多佛教和其它宗教的对话。如基督教与佛教的对话、伊斯兰教和佛教的对话。这样的对话讲求平和、讲求互助,但是都是非常表面的。这些都源自于我们众生内心的根本烦恼:嗔恨的力量,愚痴的力量,贪欲的力量。这些力量太强了。所有外在的诸如道德、法律、正义、真理,从有生灵以来到现在无不一直在强调。但是这些东西只能在某个界限内起到它应起的作用,一旦嗔恨、愚痴、贪欲的力量在人的内心中突破这个界限时,这些东西对人的约束力就失效了。但是禅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方法,可以在内心里降服这三种力量。这就是禅能够拉近人神距离根本所在。

众所周知,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上,是禅拉近了作为外来宗派的佛教与中国文化的距离。从这个意义上讲,禅也能够拉近各种信仰、各种文化之间距离,这个意义十分重大。

中国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她有着渊源深厚的底蕴,有着自己独特的思想文化传统,但是她也受到了两种外来文化的深刻影响,一个是两千五百多年以前传入中国的佛教,一个是近百年来的早期无政府主义和社会主义马克思学说。这两种外来力量,深刻影响了中国文化,成为中华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深圳有两个景点,一个是“锦绣中华”,另一个是“中华民俗村”,这两个景点,如同是中国56个民族的浓缩。在那里你会发现,假如去除掉其中与佛教相关的内容,基本上“锦绣中华”和“中华民俗村” 就都不存在了。

从佛教本身来说,真正影响到中国儒家、道家学说乃至老百姓生活轨迹的是禅,而不是早期传入的佛法。早期佛教传到中国来,四五百年间没有一个中国的出家人,全是从西域诸国和印度过来的和尚。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也就经常发生一些文化思想上的辩论。公元68年,在洛阳白马寺翻译《四十二章经》的两位法师与道家之间的辩论,那是最有代表性的。到了晋朝苻坚的时代,“四海习凿齿”和 “弥天释道安”,一个是著名的道人,一个是著名的和尚,他们之间也发生了一场辩论。这在《法苑珠林》中都有很详细的记载。这些辩论,反而促进了佛教思想融入中国文化的进程,并迎来了唐朝禅宗的兴盛。

假如白居易不去参访鸟巢禅师,不向鸟巢禅师提出“如何是佛法大意”这个禅宗式的问题,那么也就没有鸟巢禅师“三岁小孩皆知道,八十老翁行不来”的这一完全融合了佛教与中国文化思想的禅宗式的富于生活气息、直击生命当下的回答。知道容易行起来难,作为有文化的知识分子学佛学禅,乃至学习一切净化生命、升华灵魂文化或者信仰的时候,我们都会碰到这个问题:什么我都明白,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很难很难做到。

从唐代以来,佛教给“儒家文化”注入了生命的动力,及至宋明理学的产生,则完全借助于禅宗。苏州拙政园“程门立雪”的公案,几乎是二祖慧可“立雪断臂”公案的翻版,只是人物、环境、场景、问答的意趣不同而已。禅真正成为中国老百姓的血液,乃至成为中国文化的主流,不再是外来之物,发端于唐,成熟于宋明。时至今天,尽管我们不再强调佛教信仰,甚至还有人把它当作封建迷信,而实际上禅已经融为我们日常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比如说,我们现在有很多日常用语就是来自禅宗。譬如说“单位”这个词就是出自于禅宗。但是我们数典忘祖。迷信是什么?比如说,我们即使不懂洗衣粉的洗涤原理,不知道它的分子结构,并不妨碍我们用洗衣粉洗衣服。对不对?这是不是迷信呢?再如,我们今天在报纸上看到“吃素有益健康”,明天一些权威又说“多吃生菜有好处”,第三天又说“多吃鱼少吃肉”,我们到底该听谁的呢?从这些我们可以了解到,禅的智慧的确是很了不起的。

当我们超越了信仰、超越了宗教、也超越了文化等等之后,就能回归到直接经验的层面。禅没有对立面,是直接回到本来的地方,本来的地方就叫做来处。生和死是不是对立?烦恼和解脱是不是对立?有的说是对立,也有的说不二。实际上老早是有二了。一个人的烦恼,往往是一些无谓的是非。几个同学在宿舍里聊天,我家萝卜红,你家萝卜圆,陕北辣椒长,渭南辣椒短……最后就吵了起来,对错、是非、好坏、美丑产生了。人从出生到现在,天天都在是非圈里过。《倚天屠龙记》里面,谢逊十三拳就打死了那个少林高僧。实际上他要打死谢逊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这位高僧了解谢逊的做法是为了引出元真,并不认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王。到最后别人都来向谢逊讨债时,谢逊说:“好,都来向我算账”,这种承担实际上就是禅的精神。学禅就要有这种承担精神。超越善恶不等于没有善恶。若无善无恶、无是无非了,那好,我把钱都给别人,吃饭的时候拿着饭盆到食堂窗口当当当地敲:大师傅!给我来最好的!人家给你吗?不给的!所以超越是心理上的超越,但还是要一定的“游戏规则”,违背了这个自然法则,就会受到惩罚。所以禅者一切向心内看,不向外求。胆子大的肯定会问:“噢,法师,既然超越了对立,我找女朋友找个最丑的行不行?”肯定行,只不过你肯定不愿意,你愿意承担了,你就是一个禅师。诸葛亮、朱元璋,他两个人太太不是都很丑吗?最容易让我们烦恼的,就是这些无谓的是非,“我这个朋友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然后去交第二个、第三个朋友,最后所有的朋友都离我而去,和我BYEBYE了。

禅的第二个超越是主观与客观的超越。在禅的境界和体验中,主观与客观是很不重要的,甚至是要抛弃的。我们经常说“我可以客观地说,这件事情是真实不虚的”,那么是谁要客观?还是源出于“我”。没有主客对立,才是真实原本的直接经验,它才不是逻辑判断、思维想象、归纳推理得来的知识。超越了主观和客观的对立,回到原本的真实,那就是禅。

在这个方面,我们容易有很多很多的误会。苏东坡这个人,不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杆“秤”、一把“尺”,要称称和尚几斤几两有多高。后来有个禅师大吼一声,然后问这位苏学士:这一吼有几斤几两、有多高?把他给问住了。当我们看到高高在上的佛,心里有主观和客观的对立,我要信他,我磕头礼拜,烧香供养,然后按他所说认真去行,心想总算按着您的要求去做了,给我添多少分阿?今天98分,差2分;今天早上忘了烧香了,罪过罪过……永远活在不足之中。因为不足,你才会向高于你的东西去求。如果本来具足一切,不欠分毫,何须去求?禅者是无惧、无忧、无害的。他不畏惧生死,因为生死在他而言是一如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当下此心归于空寂,随生随灭,所以无忧;一切生命有情皆为我之挚友,要吃我了,好啊!给你吃,吃了你就饱了,那不是挺好的吗?还有什么要害怕的呢?没有了这些心理,贪求心除掉,嗔恨心除掉,你一切具足,你还会伤害他人吗?禅者无惧、无忧、无害,因此超越主客能所的对立。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读过一篇英语文章,讲的是一位化学家指导学生做实验,两杯同样的水,化学家咂了一点,说味道不错;学生傻乎乎的也咂了一些,却味道奇差。同样的两杯水,由于能研究、能观测、能测量、能体验的“能”不同,“所”体验到的结果就完全不一样。禅要突破此能所的对立,这样才能更好地认识“所”。美国登月火箭最早的着陆架,由于自身原因而爆炸,原因怎么也弄不清楚,结果这位研究者跑到缅甸去打坐禅修,突然有一天他在禅修中明白了,马上坐飞机回去解决了着陆架的问题。爱迪生也常常进入一种无意识状态,他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抓一只球,再慢慢放松、放松,放松到那种混沌的状态,这时候如果有灵光一闪,他就赶快把灵感记下来。他的这种状态有点与禅接近了。

我们讲人生智慧,科学、哲学、宗教信仰、道德文化,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安居乐业。以人为本。人是什么?人是身和心的组合体,身心无非“色受想行识”五蕴,色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这四大假和之体,“受想行识”是指心念精神活动的四个层面。我们的身心经常是什么样的状态?很多情况是身和心吵架。比如说生病,医学有医学的解释,佛法有佛法的解释。医学说由幽门螺旋杆菌产生胃溃疡,但是胃溃疡的起因更多是源自于心出了问题。你受到了打击,受到了不良情绪的刺激,人事环境和工作压力不能消化,于是引起生理运化的问题,然后胃病就出来了。中医讲“心胃同源”,由于心里的紧张和压力导致了身体器官出现问题。烦恼的流转又是什么样子呢?是先有身的迷惑,还是先有心的迷惑?心的迷惑。要解决心的迷惑从哪里下手呢?身体!身心是高度统一的。禅打破了身与心的对立,直接回到了身心的原本处。原本处是什么?《庄子》里面有一个没眼睛没鼻子等七窍的“混沌”,他过得很快乐,好事者为他凿出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混沌”就七窍流血死掉了。

禅让我们能够在一些场合下,体验到身心没有对立的状态。那个体验哪怕只有1分钟,甚至30秒钟或者5秒钟,你有了这个体验之后,很多问题你不需要老师,也不需要去找经典,你自己就是你最好的老师,这就是禅师。很多隐居终南山的都是禅师。打破身心对立,回到了原本的休歇处,这种生命状态会是什么样子?首先是身心的和谐!然后是安宁、喜悦、恬淡。

但是,一个人的身心不是孤立体,我们的身心还要依赖于外在的物质环境——大自然,身心和外境的对立也要打破和超越。所以禅又让我们的身心体与外境随时能够融为一体。有一句话:“愚者除境不除心,作者除心不除境。”卢梭在《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思》中说:“如果一个精神能量超过别人的人,他总是要搬家,没有一个可以给他住的地方,因为他到哪里,哪里都把他当成怪物。”他的理论就是:天才就是怪物,是和当地的环境无法融合的。看看这些有名望有智慧的大哲学家,他的个人生活有时候很可怜。为什么?他的智慧是玄想出来的,而不是直接经验得来的。直接经验出来的才是禅。不管你是哲学教授也好,你是科学家也好,你是拉三轮卖菜的也好,你是修鞋的也好,都可以在你的本位上获得生命的超然,根本不需要到一个天堂或者极乐去,当下就是。

既然说到这么多超越——超越信仰、超越宗教、超越文化、也超越了身心境,超越能与所、是与非、善与恶,那么怎样才能超越呢?这才是关键。刚才我拍了一下巴掌。没有谁刻意地来听这一声,但是你又听得清清楚楚。这个瞬间的体验,其实就是禅的体验。但是没有人敢相信。学佛就这么简单,禅就这么单纯?拍一下就是了?那我小时候爸爸天天拍桌子打我,我也没有进入过禅啊?

龙潭崇信没有出家前是个卖烧饼的,道悟禅师住在天皇寺时,龙潭崇信每天都拿十个烧饼供养他。天皇道悟每次在他出门时都叫他回来,拿一个饼给这个小伙子,天天如是。三年过去了,小伙子实在忍不住了,大着胆子问天皇道悟:“我拿饼给你,你怎么总是还给我一个呢?”道悟说:“你拿饼给我,我还给你一个呀!”就这一句话,小伙子觉得这个老和尚了不起,就要出家修禅。他跟天皇道悟学了三年,什么也没有教他,龙潭崇信感到很失望,就收拾好衣钵给老和尚磕头告辞。“干嘛去?”“学禅去。”“到哪里学啊?”“随方就所,不知去向,反正有大德我就请教。”“为什么要走啊?”“我在这三年了,你也没教给我一个禅。”“哦,我没有教过你啊?”“是啊,你看,我来磕头你就还礼,我来递茶你就接茶,我来送水你就接水。什么也没教我呀。”“难道你还要别的吗?你礼拜我就合掌,你送茶来我就接,你拿饭来我就吃。”师父有禅,徒弟没禅,徒弟要走,经师父这么一点拨,他就认识到禅了。你磕头来我还礼,你拿茶来我就喝,当下无分别、没能所、无对立、没有人我,单纯自然,当下就是禅。徒弟一听豁然有醒,把包裹一放,乖乖的当徒弟。后来龙潭崇信禅师座下出了两大宗派,法眼宗和云门宗。

进入禅并不难,生活中随时都有禅的境界出现,你信得及、信得深、信得切就是禅。只是我们不敢相信。前面讲到要超越信,这里又说要“信”,岂不是矛盾吗?这里的信是信自己,信“禅”是宇宙间普遍存在的实相,在这个地方有了切实的体验,那它就不是信仰的信,此时的信是亲切的,如信任亲友、长者、老师一般,你可以把自己的一切同他没有保留地分享,这个信不再是迷信,而是自己有选择的智慧的信仰。

是不是只要知道这个是禅就没事了呢?如果真的能够从巴掌声中契入直接经验到禅那是可以的。如果不能真正契入,可以通过一些禅修的方法来逐步体验。我们可以在房间里漫步,安安静静地走,全部的注意力知道自己在走,哪是桌角,哪是脸盆,哪是暖水瓶,很清楚地走,但是你又不知道脸盆、洗衣架、桌角在哪里,但是你又走,觉得房间空气不好可以环着湖边走,环着校园走,哪里都可以,你走上10分钟来体会。然后你大声地唱歌,唱过了不和别人说,自己安安静静待上5秒钟,体会释放之后当下的那种东西,慢慢体验。这样地把体验从一个一个的点慢慢地连接成一条线,再把一条一条的线连接成一个面,贯穿于我们日常行为之中,以此来逐步实践禅的体验。在这个实践里面就有人生的智慧,人生的智慧就是生活的智慧。生活的智慧无非是让生命焕发出本来的光明与尊贵,由自己来完成生命的庄严。

有了这些还不够,你还要与人发生各种各样的关联。在求学的阶段,社会关系比较单纯;将来所要面临人际关系则较为复杂,如何运用禅的智慧来面对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是禅的直接与不二之外的第三个方面:包容。

我们经常说现在信仰危机、人心淡漠,彼此没有信任感,然后经常有敌意、对立和伤害。现在我们有了生命的尊贵与庄严,就可以把对人的冷漠和不信任从内心中挖出去,把猜忌、敌意、破坏、恐惧,所有这些影响我和他人人际关系那些不好的力量从内心中根除掉。这就是包容。有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们看到一个人,做了一件你最瞧不上的事情,或者一件最没有道德修养的事情,你觉得很难过,这样的人以我的做人标准和价值判断,这一辈子不会成为我的朋友。作为知识分子,我们这方面的劣根性很强。但实际上,我们不知道哪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对我有真正的帮助,你今天瞧不起并且发愿“我下辈子也不再会理会他的人”,不幸的是这样的人往往是你最亲密的人。会不会有这样的事?

人世间是残缺不圆满的,而这种残缺不圆满,并不因为你学问高、地位高或者财富多就会改变的。求不得苦、怨憎会苦,你讨厌的人恰恰要和你相聚。生命中的不圆满是必然的,也许你就像卢梭所说的那样:“我搬家搬家,越搬越惨”。

我们的内心是带着一个多边形的卡子去应接对外,所以无论走到哪一边,总是有一个角度插不进去,别人也进不来。只有圆才能容纳一切,又被一切所容纳,但是不等于没有自我。你容纳一切了,又能从这些中脱离出来,就是禅的智慧。你接受一切,不等于认同一切。作为一个人,无论他为非作歹也好,行善积德也好,还是学富五车也好,低级下流也好,他的佛性和我们一样,都是神圣而平等的,我尊重他这个佛性,怜悯同情他的佛性。因为他的佛性本来光明在身,但是被他的烦恼无明给遮蔽了,因为他的痛苦和无知,又把这种伤害施加到其他人的身上,使他人也成为受害者。我没有权力去指责他,只有包容他。

有一个发生在日本东京地铁中的笑话。一个40多岁的男人,突然在下班的高峰期拿出一把尖刀在地铁里尖叫:“你们把钱拿出来,不然我要杀人!”所有人都傻呆了。大家知道日本的网络是全世界最出名的。在中国的地铁里,常常看到打电话的、高谈阔论的、联络事情的、甚至是弹吉他的流浪艺人都有。但在日本的地铁里没有这一切,所有的人都像木头人,都不说话、不会动。但是这个时候,一个老人家走过来说:“孩子,我知道你想家了,抱抱我。”那个男人放下刀,在老人的怀里痛哭。他如果真的扎到谁,一定蹲监狱,但是老人以包容化解了这场危机。

灌输给我们的理论说:你要疑,再疑,战胜邪恶,以正压邪,以真理战胜谬误。但是我们忽略了一点:有“邪”是因为有“正”,不善是因为有善,不道德是因为有道德。假如没有我和我认为不可侵犯的做人标准、道德伦理乃至法律,也许这种冲突对立就烟消云散。正是因为善与恶的对立,才产生了战争,产生种族的屠杀与生命的蹂躏。在这样的状态下,哪有生命的尊严和崇高可言?但是包容可以化解这一切。

佛陀在世的时候,琉璃王要诛杀释迦族,佛陀曾经三次调停。因为印度有那样的传统,凡是两国或两族交战,只要有修道人在中间一站不讲话,两国自然就罢兵。到了第三次,琉璃王心想佛陀每次都在大路上等,于是他半夜带着军队走山路绕过去,结果发现佛陀又在半山腰上盘腿打坐。但是愤怒的力量太强了,所以琉璃王假装没有看见从佛陀身边过去了。因为琉璃王在作人质的时候,释迦族对他的侮辱太过分,所以他无法忍受这种愤怒的力量。佛陀用他的包容化解了两次危机,但是第三次他也没有办法了,再大的神通也抵不过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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