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当然,这应该是指好的书籍;否则的话,那就成了“人类退步的滑梯”。
古人著书讲究“厚积而薄发”。为其积也厚,其发势必能久。孔子周游列国,讲学布道三十年,所传不过《论语》两万言;《老子》一书,博大精深,开一家之先河,其所载亦不过五千字。故书不在于量,其质势必要高。杜甫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读书万卷已经是极难的事情,还要再加上一个“破”字,这可叫人如何受得了?这样得来的“神来之笔”,似乎是太难了一点。运笔既无法出神,立意却无妨标新。你三四十岁出本书不足为奇,我六七岁洋洋洒洒数十万言,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文坛名宿著书立说算不得什么,挡不住名记、名嘴们的感悟生活;史学家潜心编撰的历史却远远赶不上大腕、明星的一段感情史……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文学,现在的文化市场。
作为一个市场来说,现在确实已经很发达了;但是对于文学本身来说,又从这个市场中得到了什么呢?清朝戏火了,全国都拖着大辫子;反黑剧热了,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一个主持人出了本书,无数个主持人就前仆后继地拥上来。如果文学堕落为一种潮流,出书沦落成一种时尚的话,那么这应该也算得上是一种悲哀。
真正写书人写的书无人问津,不该写书的人写的书却长期盘踞在畅销书榜。这究竟是文坛的一项盛事呢,抑或是一场浩劫?当然,并不是只有那些传统的文人学者才有资格著书立说。但是,“言为心声”,一本书起码应该让人看了有所得、有所悟。书有很多种,看书的方法也有很多。有些书必须逐字逐句地去读,有些书可以一目十行地看,有些书则只适合蹲在马桶上、坐在车厢里打发那些无聊的时光。有些书看了让人禁不住击节叫好,有些书看了让人顿觉如醍醐灌顶,有些书却只会令人昏昏欲睡。其实只要看看一个人手里面的书,就可以了解他现在的精神面貌,手里拿着一本令人昏昏欲睡的书的人,他的精神是无论如何都振奋不起来的。而如果这本书正在畅销的话,那就说明在我们的生活中很多人都已经昏昏欲睡了。
“神童诗”古已有之,但几千年间流传下来的也就那么三十四首,曹子建七步成诗一首就已经足以令他“才高八斗”了。但观现在的神童,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小小年纪就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偶一为之或可理解。但突然之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这么多,就不得不令人对他的真实性有所怀疑了。小学都没有上完的孩子突然板着脸给我们讲解起择偶观念来,真让人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主持人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大多是成熟稳重、博学多才的。不过,“成熟稳重”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博学多才”如果不出几本书何以能表现出来呢?所以一旦有人从中尝到了甜头,无数的人就立刻乐此不疲,仿佛集体参加了写作训练营,推出新作的速度足以令那些学者们感到汗颜。
明星轶事本来就是很多人关注的热点,不然就不会有什么“狗仔队”了。但是他们挖空了心思搞到的花边新闻也不一定准确,现在好了,由那些明星们亲自把这些秘密告诉你。从籍贯爱好到抱负理想,到喜爱的颜色、常吃的零食,甚至是身上内衣的品牌……事无巨细,极大地满足你的猎奇心理。明星出书不需要什么文法句式,只要满足了读者的好奇心,或者在有意无意之间透露出一些鲜为人知的小花絮,就足以笼络大部人的心。如果说“狗仔队”是盗版侵权行为的话,那么这种书就是名副其实的正版。
但是写这种书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你首先必须是一个名人。如果你不是一个名人,你就应该先成为一个名人。在现在这样一个物质和思维都极为活跃的时代里,想成为一个名人其实也并不难。只要你勇于发人之所未言,开一时风气之先,你就很有希望成功。中国传统文化因循守旧了几千年,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对新奇刺激的向往之情。从王朔的“我是流氓我怕谁”,到上海宝贝的“身体写作”,到现在木子美的用“用液体写作”,都曾导致了一场轩然大波,在当时的社会里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记者在书摊上看到一位先生在翻看木子美的《遗情记》,上前采访他。这位先生说书写得不怎么样,也就是翻着看看的货。即便是“翻着看看的货”,他也终究觉得是值得一翻、值得一看的,中国传统文化典籍浩如烟海,有多少是这位先生觉得值得“翻着看看的货”?
我看过两篇木子美写的东西,由于看得很少不敢妄下评论,不过只觉得是属于日记体的东西。日记而能受到大众的关注,不外乎两种情况:名人或者自报隐私,如果既是名人又能自报隐私那就更妙。一般人的日记是没有人感兴趣的:今天晴天,吃了两碗米;昨天阴天,喝了一碗汤……谁会对这样的东西提得起精神?这如果算得上文章,那店铺里的账本就一样算得上是文章了,可遗憾的是只有那些空洞无物、一无是处的文章才被人斥为“流水账”。
我虽然识字不多,但也爱无事“乱翻书”。不过近来书价飞涨实在是一件很让人头痛的事情,所幸我喜爱的书籍大多在打折专柜就可以买到,足以大慰平生。只是大慰平生之余,有时不免为这些名著典籍暗自鸣不平。
辛弃疾看了一辈子书,到老了忽然发出“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的感叹。所幸他看到的是“古人书”,如果看到了“今人书”,不知老先生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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