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从南方来看我,在火车上遇到了北上矫正下颌的美华,寂寞旅程中,两小女子相谈甚欢,忘形之下就把美华带给了我。
与美华初见的刹那,直到如今,我依然不能找到恰当的语言描述当时心境,因为,美华先天性下颌发育畸形,从正面看,几乎是没有下巴地向后缩着,受此影响,说话亦是含混不清。怕自己眼里的惊诧伤着她脆弱的自尊,我几乎不敢正眼看她。
我躲闪的眼神并不影响美华的好心情,晚上,三女子挤在床上天南海北地扯个不停,期间,美华含混不清的声音时常颇有见解地抢占了话锋,渐渐知道她出生在浙江一小镇,从降生那刻起,父母望着她深深向后探去的下颌,灰着一颗悲悯的心,放弃了她的未来,却不承想,她如石板下的小草,奋力挣扎着要探出头来,倔强地要享受到属于自己的那缕阳光。
美华说她的成长史就是一部与讥笑与乜斜眼神战斗的历史,知道自己是不美的,也知道每当自己开口说话,就会有些人掩嘴而笑,可,她执著地坚持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聊了一夜,美华坚持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这世上很多人都在向着理想努力,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触摸到理想的边缘,而她,触摸到了,譬如她考上了浙江的一所著名美术院校,譬如,她课余打工三年终于攒够了矫正下颌的手术费,这样,就可以流畅清晰地唱她喜欢的歌。生活就像一个百宝箱,只要肯去打开,就会看到很多温暖与快乐,所谓的颓废忧郁不过是自我放逐的矫情。
我们陪美华去矫形医院,当她看着医生在电脑上做出的术后效果图时,她清澈的瞳孔放射出灼灼的光芒,一如雪夜街上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在饥寒交迫中看到了温暖慈祥的祖母正端着热腾腾的面包向她走来,把周遭人的心情都给渲染成了一片阳光灿烂,她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手术,而是在等待一个天使的重生。
在医学意义上,美华的手术很成功,我期许的目光在医生给她拆下石膏和绷带时恹了下去,我原本以为,矫形之后的美华会拥有一个完美的下巴,可,它看上去只是个显得正常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下巴。
只是,美华很是兴奋,在镜子面前辗转不去,反复欣赏这个普通的下巴,好像接受了上帝最为丰美的馈赠。
也许,我眼中缓缓下沉的失落被她捉在了眼里,她试着大笑了一下,安慰我说她并不奢望医生会送给她一个完美的下巴。一个看上去正常的,能令她清晰表达自己的下巴就是她的理想。
美华回浙江后,偶尔会来信,或来电话,在一些因惆怅或是对人生略感渺茫的无眠之夜,我便会想起那个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勇敢地表达自己的美华,她的理想就是拥有一个可以是看上去没有什么美感却是正常的下巴,渺小而偏执。
而我们,有健康到不需要矫正的身体,却一点都不快乐,甚至总像一个将死之人抱怨身体背叛了自己一样抱怨理想背叛了生活。
其实,不是理想背叛了我们,亦不是我们愈奋斗理想便离我们愈远,而是,我们惧怕生活、惧怕未来,我们的理想不过是些不着边际的幻想,从预计的最初,它就不属于我们,一如,我们明知自己是天生的陆地动物却要偏执地安装一双能够飞翔的翅膀,再或者,我们试图矫情地用一个远大理想遮掩了自己的怯懦与懒惰,永远勤思考而惰于行。失望之下,我们不停地宽恕自己,在黑夜的寂寥里,抱怨上帝,却从不去想自己原本就是庸常无奇,只想拥有一个人见人羡的人生位置,却忘记了自己是个连自己的人生都规划不好的小人物,那些想像的完美岂不成了痴人说梦?
其实,拥有快乐与幸福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我们像美华那样,把拥有一个普通却功能正常的下巴当做理想,在为之锲而不舍的过程中,身边处处皆是凡俗而温暖的快乐,拥有了这个理想的下巴后,当你忽然想到:该向上帝道一声感谢了。
幸福就来了。
因为幸福需要一颗懂得感恩的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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