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红颜都有资格说薄命

作者:编辑整理来源:中华励志网 2011-02-11

大家公推我有考证癖,我自觉没那么夸张。然而看到一句:“张玲爱听戏,特别爱听粗厉狂野的西北高腔‘蹦蹦戏’。”作者还是“文学评论家。曾任职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现任教于耶鲁大学东亚系。 ”我仍然忍不住跳起来:什么嘛老大,蹦蹦戏明明是评剧。误会成西北高腔,当然是因为张爱玲提到了“在西北的寒窑里”。

短短一句话,错了两处,张爱玲显然也不算爱听戏,笔下涉及电影比较多,蹦蹦戏只提过这么一次,还说是“破烂,低级趣味的东西”。拍子“一下一下不容情地砸下来,我坐在第二排,震得头昏眼花。”一代名旦朱宝霞在她笔下不过是“一个北方少女,黄着脸,不搽一点胭脂粉,单描了墨黑的两道长眉。”底下娓娓说着挑水、少年、母子相会,当然是朱宝霞的拿手剧目《井台会》。

不过那时,朱宝霞早就不是少女了,而是女人三十烂茶渣。她6岁就出来跑江湖,第一次唱戏在台上尿了裤子。12岁成为名旦,14次带班进沪,是评剧史上的第一回,也就是那一年,她被狗肉将军张宗昌看中,一万块现大洋买她进了门,收为第二十一房姨太太——底下人怎么喊,二十一奶奶或者二十一太太?看来在张府当差,要先受急口令训练。她怕极了,第一夜,抱着被子躲到床底下——能躲到哪里去呢?她形容张宗昌是戳天高的个子,大手大脚,把活人当糖人捏,后来她常学张宗昌用山东口音说:“你是俺的小玩意儿。”几年后张宗昌遇刺身亡,才18岁的朱宝霞离了张家门,身上还有点钱,很快被男人骗了个干净。人生到此,就像在尘世里栽了个狠狠的跟头,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她该怎么样——这是一个很电影的、很艺青的标题,可以以大黑字体在屏幕上惊世骇俗。

她没怎么样。《金瓶梅》里,潘金莲被逐出西门家,第二天,便依旧打扮,乔眉乔眼在帘下看人。无事坐在炕上,不是描眉画眼,就是弹弄琵琶,仿佛所有伤害都不存在。朱宝霞也一样,她回到养父家里,卖了她敛钱的养父,却是她惟一可以投奔之处。她若无其事,继续唱戏。这世间我们能够仰仗的,只是手艺。

1935年,她再赴上海,已经是“用重金礼聘从未到申、誉满平津、色艺俱佳、评剧皇后朱宝霞。”过去的一切,抹得干干净净。应该是为了制造惊喜,索性不承认她七八年前已经来过一次了。多年后,新凤霞书里提到她,她也不过就是一个跋扈、骄横、对小演员的“旧艺人”。

同是身世多舛,同是被男人所负,阮玲玉服毒,朱宝霞活下来了。同是在文革中受尽虐待侮辱,上官云珠跳楼,新凤霞活下来了。大概只因为,前者是电影明星,代表华丽的新女性;而后者,是戏子,合该粗生粗长,有“泼辣粗俗的生命力。”是牵牛花,给猪吃的粗鄙植物,却能够蔓延不绝地长满整个山头。

社会不认为,所有红颜都有资格说薄命。

美与美之间,有着三六九等。此艺术,我们说它是高雅;彼艺术,我们轻侮地认为它通俗。但真相果真如此吗?简爱不是早就说过:在上帝的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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