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滴水银

作者:王者归来来源:青年博览 2010-06-13

老范,身材不高,近视,头发常常是乱的。他是我们的经济学教授。

老范其实不老,甚至还是我们学校为数不多的几个年轻教授之一,只不过老范常常在课堂上追今抚昔,远到他四岁时砸了同学家的玻璃,近到两天前和海归朋友喝酒,他都时不时在我们面前感慨一番。知道的,我们是在上经济学的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遇上了浪漫诗人,那叫一个酸!

老范有才,可以说是才华横溢,可不管什么好词儿,用在他身上多少都有点变味儿。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华,老范常常会从一个案例扯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纳斯达克指数,玉米市场的期货价格,甚至是你们家一年酱油的消费数量。说的多了,就难免有点儿吹牛的成分了。老范讲究民主,我们也就不和他客气,只要觉得他话里有夸张的成分,我们就坚决揭穿他,绝对不给他留任何面子!不过,老范一般只接受漂亮女生的批评,很少和我们这些毛头小子争论。

时光飞逝,临近毕业。就业的压力猛地压了下来,那是我生命中最茫然,最惶恐不安的一段时光。一切都变得残酷而现实:往日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的恋人很快成为陌路;拼命学了四年的专业知识在社会上迅速贬值;辗转穿梭在各个人才市场,辛辛苦苦做成的简历被人随手扔进纸篓。我们用十几年的时间来熟悉一个游戏的规则,可等我们踏上社会后才猛然发现,原来游戏早已经改变了规则!大部分时间里,我都用酒精麻醉自己。这时,我已经不去听老范的课了。

沉闷潮湿的情绪迅速在同学之间蔓延,我们一下子找不到未来的方向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一个计算机系的女生从四楼跳了下去,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轻盈飞翔,却重重地落下。那一刻,刚刚失恋的我恰好目睹了这一切。女孩儿是幸运的,因为障碍物的阻挡保住了性命,我却从此患上了抑郁症。失落的理想,碎裂的情,还有茫然的未来,像一团纠结的乱麻,深深束缚着我。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我开始不停出入医院的神经专科,从医生手里接过大把大把的安眠镇静药。一个黄昏,我独自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突然,一阵女人的哭声在身后响起来。我转头望去,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不远处晃动,是老范。他似乎没有发现坐在走廊拐角的我,他正在那个哭泣着的女人身边说着什么。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老范不时地为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哭得如此伤心,老范守在旁边,始终没心没肺地笑着,劝着。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终于停止了哭泣,老范在她身边轻轻说着什么,她挂着泪珠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丝笑意,双手还不停地捶打着老范的胸口。

护士叫我了,我看了他们一眼,走进了诊室。半小时之后,我带着一大包镇静药物走了出来。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极力压抑着的哭声。我好奇地走进去,吃惊地发现老范正跪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那天黄昏,我和老范在医院的草坪上谈了很多。老范给我讲了他小时候生活的偏远小镇是多么的贫困落后,还有他和妻子是如何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艰难地站住了脚跟,而且还谈到了娇娇,他们可爱的女儿。老范告诉我,娇娇得了一种眼病,视力在一天天的丧失,医生说只有动手术才有希望保住视力,可成功率还不到千分之一。刚才他妻子听到这些,伤心得哭了。老范说,在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他的心也碎了,可他不能哭,不仅不能哭,他还得笑,面对妻子,孩子,他必须笑。

老范说,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生活就是这样,常常把你向上抛起,然后再让你重重摔落下来,摔得粉碎,痛入骨髓。既然无法改变,那我们就要改变自己,把自己变成一滴水银,无论从多高摔下来,摔得多痛多碎,我们都能迅速恢复起来,凝成一团,继续活下去……”老范教了我两年,却只有这句话,我记得最清楚。当他擦干眼泪,继续微笑着走进病房的时候,我也站了起来,略微犹豫了一下,我把手中的药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如今,我早已和老范失去了联系。不久前,路过一座城市,我看见一位盲人少女微笑着的海报,才知道一个叫范娇娇的盲人歌手也来到这里。看着她眉目中的似曾相识,还有那阳光般的笑容,我笑了。(编辑:李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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