睹货逻国
语言去就,稍异诸国。字源二十五言,转而相生,用之备物,书以横读,自左向右,文记渐多,逾广窣利。
因为日本学者水谷真成对于这个问题已有比较详细的论证,我在这里不再引用原文,请参阅水谷真成《大唐西域记》,《中国古典文学大系》22。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年以前,学者们对玄奘的记载只能从字面上接受,他讲到的这些语言,他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是从那个时期开始的在中国新疆一带进行的考古发掘工作,却用地下出土的实物、古代语言文字的残卷证实了玄奘的记载。是不是全部都证实了呢?也不是的。一方面现在还有一些出土的残卷,我们还没能读通。另一方面,考古发掘工作还要进行下去,将来一定还有更多、更惊人的发现,我们在这方面的工作可以说是刚刚开始。就以水谷真成的文章而论,他引证了大量的文献,论述了新疆、中亚一带(古代所谓“西域”)和印度本土的语言文字。但是对捍国的语言文字还没有论述。玄奘《大唐西域记》说这里:“语异诸国。”同其他国都不一样,究竟是一种什么语言呢?这就需要我们进一步探讨研究。
除了语言文字以外,还有宗教方面的问题,玄奘谈到了许多佛教和印度教常见的神,他也谈到了许多别的教派和印度教不大常见的神,比如卷二健驮罗国,跋虏沙城讲到的毗魔天女,梵文是Bhīm,是大神湿婆的老婆,一名难近母(Durg);卷七吠舍厘国讲到“露形之徒,实繁其党”,所谓“露形之徒”指的是印度教苦行者,也可能指的是耆那教的所谓“天衣派”,二者都是赤身露体的;卷一三摩吒国讲到“异道杂居,露形尼乾,其徒特盛”,这里明说的是耆那教(尼乾);卷一○羯伽国讲到“天祠百余所,异道甚众,多是尼乾之徒也”;卷一○珠利耶国讲到“天祠数十所,多露形外道也”;卷一○达罗毗荼国讲到“天祠八十余所,多露形外道也”。卷三僧诃补罗国谈到耆那教“本师所说文法,多窃佛经之义”,“威仪律行,颇同僧法”。
书中有一些关于提婆达多的记载,其中有的非常重要、有启发性。劫比罗伐窣堵国讲到提婆达多打死大象堵塞佛走的道路。婆罗痆斯国讲到在过去生中如来与提婆达多俱为鹿王,菩萨鹿王仁爱慈悲,提婆达多鹿王则正相反。菩萨鹿王想代怀孕母鹿到宫中去供膳,结果感动了国王,释放群鹿。摩揭陀国讲到:
宫城北门外有窣堵波,是提婆达多与未生怨王共为亲友,乃放护财醉象,欲害如来,如来指端出五师子,醉象于此驯伏而前。
这里说到提婆达多与未生怨王的密切关系。摩揭陀国还讲到,提婆达多用石遥掷向佛。讲到提婆达多入定的地方。最有趣的是室罗伐悉底国的那一段记载:
伽蓝东百余步,有大深坑,是提婆达多欲以毒药害佛,生身陷入地狱处。提婆达多,斛饭王之子也。精勤十二年,已诵持八万法藏。后为利故,求学神通,亲近恶友,共相议曰;“我相三十,减佛未几,大众围绕,何异如来?”思惟是已,即事破僧。舍利子、没特伽罗子奉佛指告,承佛威神,说法诲喻,僧复和合。提婆达多恶心不舍,以恶毒药置指爪中,欲因作礼,以伤害佛。方行此谋,自远而来,至于此也,地遂坼焉,生陷地狱。
很多佛典上把提婆达多说成是一个单纯的坏家伙,什么都不懂。这里讲到提婆达多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他“精勤十二年,已诵持八万法藏”,而且身上还有三十大人相。羯罗拿苏伐剌那国讲到:
别有三伽蓝,不食乳酪,遵提婆达多遗训也。
短短几句话很有启发。提婆达多是佛的死敌,佛教徒把他恨得咬牙切齿,把他说得一无是处。说根本没有几个人听他的话,然而,到了玄奘时期,离开佛与提婆达多已经1000多年了。在东印度居然还有提婆达多的信徒,而且又是这样忠诚于他。实在值得深思。关于这个问题,法显《佛国记》中已有记载。讲到拘萨罗国舍卫城时,法显写道:
调达亦有众在,供养过去三佛,唯不供养释迦文佛。
“调达”就是提婆达多的另一个译法。舍卫城是在中印度,玄奘讲到的羯罗拿苏伐剌那国是在东印度,可见提婆达多的信徒不但存在,而且地方还相当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