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入中国的途径和时间关于佛教传入中国的问题,我在1947年的论文中曾作过推测:
中国同佛教最初发生关系,我们虽然不能确定究竟在什么时候,但一定很早……而且据我的看法,还是直接的;换句话说,就是还没有经过西域小国的媒介……即便从陆路经过中亚小国而到中国,这些小国最初还没有什么作用,只是佛教到中国来的过路而已。当时很可能已经有了直接从印度俗语译过来的经典。《四十二章经》大概就是其中之一。“浮屠”这一名词的形式一定就在这个时候……到了汉末三国时候,西域许多小国的高僧和居士都到中国来传教,像安士高、支谦、支娄迦谶、安玄、支曜、康巨、康孟详等是其中最有名的。到了这时候,西域小国对佛教入华才真正有了影响。这些高僧居士译出的经很多。现在推测起来,他们根据的本子一定不会是梵文原文,而是他们本国的语言。“佛”这一名词的成立一定就在这时期。《中印文化关系史论文集》,第333~334页。
我当年作这些推测的时候,自己心里把握不太大,觉得颇多浪漫主义。我说的话似乎超过了我当时所掌握的资料。时至今日,新材料大量出现,再回头看我这些推测,除了一些地方需要改正外——比如我所说的直接发生关系,现在看来就不妥——大部分意见是站得住脚的,我颇感自慰。但是,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了43年。现在根据新材料做一些补充与修正,看来正是时候了。
总起来看,我在上面一《“佛”字对音的来源》中得出来的结论:大夏文基本上保留梵文Buddha的原形,有两个音节,正与汉译“浮屠”相当。伊朗语族其他文字,只留下一个音节,正与汉译“佛”字相当。“浮屠”出现在前,“佛”字在后。这与我的推测是完全相符的。
我现在想进一步来探讨这个问题。有这样一些问题需要回答:大夏语与《四十二章经》是什么关系?犍陀罗文与《四十二章经》是什么关系?伊朗语族诸语言与《四十二章经》是什么关系?看来《四十二章经》是一部关键性的书,我在下面就围绕着这一部书分成以下几个问题来讨论:
(一)《四十二章经》与大月支
(二)《四十二章经》原本语言
(三)支谦等译经的语言问题
(四)几点想法
(一)《四十二章经》与大月支
《四十二章经》的真伪过去是有争论的。梁启超认为是伪,汤用彤认为是真,现在学术界接受的一般是后者的意见。汤先生经过细致的考证得到了这样几点结论:1《四十二章经》出世甚早,东汉桓帝以前已经译出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32~ 33页。。2前后共有两个译本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36~38页。汤先生非常慎重,他写道:“以上推论,似涉武断。但合汉晋所引本经考之,则有二古本,实无可疑。”。
《四十二章经》与汉明帝永平求法传说有关。东汉末牟子作《理惑论》,首先叙述了这件事,以后记录者还很多参阅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 16页。。据汤先生意见,佛法入华当在永平之前。但是他说:“求法故事,虽有疑问,但历史上事实常附有可疑传说,传说固妄,然事实不必即须根本推翻”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24页。。他的意思是说,永平求法还是有可信的成分的,是能够成立的。
《四十二章经》又与大月支有联系。牟子《理惑论》和以后的许多典籍都明确记载着,这一部经是在大月支取得的。《理惑论》说:“于是上悟,遣使者张骞、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于大月支写佛经四十二章。”至于此经究竟是在何地译出,许多典籍记载中有明显矛盾意见:一主张在大月支译出,一主张在国内翻译。看来在大月支译出说,根据似确凿可靠。汤用彤先生主此说。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商务印书馆 1938年版,第31页:“牟子所传,虽有疑义,但决非全诬。若据其所言,斯经译于月氏,送至中夏也。”
大月支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呢?它是游牧民族,行踪飘忽不定。《前汉书》九十六上,《西域传》说:
(大月氏)本居敦煌、祁连间。至冒顿单于攻破月氏,而老上单于杀月氏,以其头为饮器。月氏乃远去,过大宛,西击大夏而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