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风吹来，有个影子在艾雷面前突然一闪。艾雷觉得那影子是如此之熟，便大声叫了一声：“是谁？”

　　没有回答。

　　艾雷感到有些奇怪。他收起羊皮卷，循着影子消失的方向走去。在一棵开花的桃树下，有一个身着华丽的妇人正在那里采摘蘑菇。

　　“天啦，那不是我日思夜想的黎莎吗？”

　　艾雷大叫一声：“亲爱的，真是你吗？”

　　黎莎回过头来，冲艾雷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继续采摘着她的鲜蘑菇。

　　“黎莎，我可找着你了！”艾雷狂喜着冲过去，正要伸手去拉黎莎，他突然停滞下来，心想，不对，这一定不是黎莎，我那个最亲爱的人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呃，你还傻站着干吗？”黎莎嗔怪着，像往常一样，对艾雷呶呶嘴，说：“替我拿着篮子，我还要采几个蘑菇。”

　　艾雷有些机械地接住黎莎递过来的篮子，他的思维有些恍惚，不知眼前的一切是真还是假。他嗫嚅地、小声地问：“你、你真是黎莎吗？”

　　“亲爱你，你怎么啦？”黎莎粲然一笑，道，“你难道真的老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可是……”艾雷心里发急，脸上的皱纹更加密集了，他本来想说“可是你不是死了吗”，但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因此改口道：“让摸摸你的手，行吗？”

　　“我这双手你还没有看够吗？”黎莎继续笑道，“真是一个奇怪的老头。”

　　艾雷顾不得想那么多，他抓过黎莎的手，一眼就看见了手心真的有一颗桃色的胎痣！

　　真是黎莎！真是我朝思暮想的黎莎啊！

　　“我、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我再也不让你离开了！”艾雷激动万分，说：“你知道吗，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我守在玫瑰墓园，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想去！”

　　“瞧你说的，好像我已经死了似的。”黎莎突然似笑非笑起来，但她还是温柔地说，“我不是天天跟在你身边吗？”

　　艾雷感觉那笑有了点异常。她提到了“死”，如此敏感的字！她却说得如此轻松！艾雷想，难道眼前的黎莎真的如传说中的那样，只是一个幽灵吗？如果真是那样，只要一滴血，幽灵就会赶跑。

　　然而，艾雷不忍心那样的悲剧发生。他想，纵使黎莎真是幽灵，那又要什么紧呢？只要能够天天看见她，只要能够天天跟她在一起，她就是一团轻烟，一阵风，一只蝴蝶又如何呢？

　　“我的波斯猫，你看管好了吗？”黎莎说，目光里有一种审视的味道。

　　啊，这决不是生活中真正的黎莎。生活中的黎莎从来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艾雷的心情陡地沉重下来。

　　“波斯猫还是老样子，亲爱的。”艾雷强抑着慌乱的情绪，说：“从你走了后，我就天天按照你离开前照顾它的样子侍养着它。”

　　黎莎点了点头，似乎对此表示满意。

　　时间过去了，风也停止了。四周没有什么声音，只有山脚下的海水不时撞击岩石发出的回声。

　　艾雷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黎莎。

　　黎莎也一眨不眨地望着艾雷。

　　脚下的桃花洒满了一地，蘑菇从篮子里滚出。两颗相恋的心似乎都在寻找对方的变化。

　　不知什么时候，雪，突然下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像一块块魔毯，很快将整个大山都冰封起来。厚厚的雪将艾雷和黎莎埋没了半个身子。但两人谁也没有挪动一步，也根本没有意识到。

　　“生意怎么样了？”黎莎突然问道。

　　“还好。”艾雷说，心想，黎莎从不这样问的，从不。可是现在她竟这样问了。他不知道，黎莎还要对他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守在一个墓地里呢？”黎莎的声音仍旧很轻。但这样的问话，对艾雷而言，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我、我……”艾雷一下子慌了阵脚，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因为，他总不能说，“我是在为你守墓呀。”

　　“守了五年了？”黎莎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有些冷淡。至于艾雷对她的痴情，她似乎并不领情。

　　“是的，五年了……”艾雷嗫嚅道。

　　“你还要打算守多久？”黎莎几乎要冷笑起来。“十年，二十年，直到你最终撒手而去？”

　　“我、我、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艾雷惶恐极了。

　　“你一辈子的事全做完了？”黎莎没有回答艾雷的问话，而是继续用审问的口吻说道。

　　“嗯，是的。可是……”艾雷不知所措。

　　“可是什么？说说看。”黎莎抓住了这一点。

　　“也没什么。”艾雷像个老实的孩子，他使了点蛮劲，试图阻挡什么。

　　“真的没什么？”黎莎抓住不放，她的目光有一道强光，刺得艾雷不敢直视。

　　“也许……”艾雷有点招架不住了。

　　“你忘记了你是怎么发家的？”黎莎突然提高了声音问道。

　　“当然没有。”这一回，艾雷肯定地说，“你瞧，刚才我还在看羊皮卷。”

　　“羊皮卷你都看完了？”黎莎的声音明显有了些不悦。

　　“是的，亲爱的。难道你还不相信吗？”艾雷认真地答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涌起了一种巨大的不安，他感觉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对黎莎，他是既敬又爱，他一辈子从来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也从来不忤她的心意。凡是黎莎说的，他没有什么不依的。

　　黎莎对他也是这样。

　　可是今天，艾雷感觉很意外。他的头脑老是提醒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他甚至听到一种充满玄机的声音：什么是真，什么是幻？纵使这是幻觉，纵使这是梦境，也要相信。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上帝站在更高的空间，时时刻刻注意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也知道你还有什么没有做。听从上帝的旨意，你就会走向圆满。

　　“我相信你看完了羊皮卷。”黎莎忽地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能有今天的成就？”停了一下，她又逼问道：“你说，你真的细细地看完了吗，包括其中的每一个文字，每一个图片，每一处暗示？即便你手中拿着的这一卷？”

　　“是的。”艾雷额头渗出了汗迹。他掂了掂手中的羊皮卷，说：“这是最后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