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泮水
歌颂鲁僖公能继承祖先事业,整修泮宫,征服淮夷,建立文治武功
思乐泮水, 薄采其芹。
鲁侯戾止, 言觀其旗。
其旗茷茷, 鸞声噦噦。
无小无大, 從公于迈。
思乐泮水, 薄采其藻。
鲁侯戾止, 其马蹻蹻。
其马昭昭, 其音昭昭。
载色载笑, 匪怒伊教。
思乐泮水, 薄采其茆。
鲁侯戾止, 在泮飲酒,
既飲旨酒, 永锡难老。
順彼长道, 屈此群醜。
穆穆鲁侯, 敬明其德。
敬慎威仪, 维民之则。
允文允武, 昭假烈祖。
靡有不孝, 自求伊祜。
明明鲁侯, 克明其德,
既作泮宫, 淮夷攸服。
矯矯虎臣, 在泮獻馘;
淑問如皋陶,在泮獻囚。
济济多士, 克廣德心。
桓桓于征, 狄彼东南。
烝烝皇皇, 不吳不揚。
不告于讻, 在泮獻功。
角弓其觩, 束矢其搜。
戎車孔博, 徒御无斁。
既克淮夷, 孔淑不逆。
式固尔猶, 淮夷卒获。
翩彼飞鸮, 集于泮林,
食我桑黮, 怀我好音。
憬彼淮夷, 来獻其琛:
元龜象齿, 大賂南金。
1、泮(畔pàn)水:《毛传》:“泮水,泮宫之水也。天子辟雍,诸侯泮宫。”《释文》:“泮宫,诸侯之学也。”
2、芹:《郑笺》:“芹,水菜也。”
3、戾止:《毛传》:“戾,来。止,至也。”
4、茷茷(配pèi):《集传》:“茷茷,飞扬也。哕哕(惠huì),和也。”
5、于迈:《郑笺》:“于,往。迈,行也。”
6、蹻蹻(焦jiāo):《毛传》:“其马蹻蹻,言强盛也。”
7、昭昭:严粲《诗缉》:“其声音昭昭然明亮。”
8、色:《毛传》:“色温润也。”
9、茆(卯mǎo):莼(纯chún)菜。《集传》:“茆,凫葵也。叶大如手,赤圆而滑,江南人谓之莼菜者也。”
10、难老:《诗缉》:“则天与之难老之福。”
11、长道:《集传》:“长道,犹大道也。”《毛传》:“屈,收。丑,众也。”
12、昭假:诚心祭告。《郑笺》:“信文矣,为修泮宫也。信武矣,为伐淮夷也。”
13、矫矫(搅jiǎo)、馘(国guó):割敌左耳。《郑笺》:“矫矫,武貌。馘,所格者之左耳。”
14、淑:《郑笺》:“淑,善也。囚,所俘获者。”
15、桓桓:《毛传》:“桓桓,威武貌。狄,当作剔,剔,治也。东南斥淮夷。”
16、烝烝皇皇:《集传》:“烝烝皇皇,盛也。不吴不扬,肃也。”
17、訩(凶xiōng):争辩。《传疏》:“不告于訩,言不穷治凶恶,唯在柔服之而已。”
18、觩(求qiú):《集传》:“觩,弓健貌。五十矢为束或曰:百矢也。搜,矢疾声也。”
19、博:《传疏》:“博,众也。”《集传》:“无斁(益yì),言竟劝也。”
20、犹:《郑笺》:“犹,谋也。”
21、鸮(萧xiāo):《毛传》:“翩,飞貌。鸮,恶声之鸟也。”
22、黮(慎shèn):通“葚”。桑葚。《毛传》:“黮,桑实也。”《郑笺》:“怀,归也。”
23、憬(景jǐng):强。琛(抻chēn):珍宝。《集传》:“憬,觉悟也。琛,宝也。”
24、赂(路lù):赠送财物。
此诗的主题,《毛诗序》曰:“颂僖公能修泮宫也。”朱熹《诗集传》曰:“此饮于泮宫而颂祷之辞也。”方玉润《诗经原始》曰:“受俘泮宫也。”笔者以为此诗写受俘泮宫,颂美僖公能修文德。
古代治兵,有受俘之礼,《左传·隐公五年》:“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又《春秋·襄公十三年》:“公至自伐郑。”《左传》:“以饮至之礼,伐还告庙也。”此诗正是围绕饮至,歌颂鲁侯的。诗中泮宫,历来说者不一,清人戴震《毛郑诗考证》所说近是:
鲁有泮水,作宫其上,故它国绝不闻有泮宫,独鲁有之。泮宫也者,其鲁人于此祀后稷乎?鲁有文王庙,称周庙,而郊祀后稷,因作宫于都南泮水上,尤非诸侯庙制所及。宫即水为名,称泮宫。《采蘩》篇传云:“宫,庙也。”是宫与庙异名同实。《礼器》曰:“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頖宫。”郑注云:“告后稷也。告之者,将以配天。”然则诗曰:“从公于迈”,曰:“昭假烈祖,靡不有孝”,明在国都之外,祀后稷地,曰“献馘”、“献囚”、“献功”,盖鲁于祀后稷之时,亦就之赏有功也。不过,笔者认为不是“于祀后稷之时,亦就之赏有功”,而是在泮宫行受俘之礼,兼有祀祖之事。再者,泮宫即是《閟宫》中的閟宫和新庙,此不具论。
诗前三章叙述鲁侯前往泮水的情况,每章以“思乐泮水”起句,作者强调由于鲁侯光临而产生的快乐心情。“采芹”、“采藻”、“采茆”是为祭祀作准备,芹、藻、茆皆用于祭祀,《周礼·天官·醢人》:“朝事之豆,其实……茆菹麇臡……加豆之实,芹菹兔醢……”《诗·采蘋》也有采藻用于“宗室牖下”,皆为明证。第一章没有正面写鲁侯,写的是旗帜飘扬,銮声起伏,随从者众多,为烘托鲁侯出现而制造的一种热闹的气氛和尊严的声势。第二章直接写鲁侯来临的情况,他的乘马非常健壮,他的声音非常嘹亮,他的面容和蔼而带微笑,他不是生气而是在教导自己的臣民,从服乘、态度体现出君主的特别身份。第三章突出“在泮饮酒”,并以歌颂鲁侯的功德,一方面祝福他“永锡难老”,万寿无疆;另一方面则说明这是凯旋饮至,表明鲁侯征服淮夷的功绩。
第四、五两章颂美鲁侯的德性。前一章主要写文治。鲁侯举止庄重,神情肃穆,因此成为臣民仰望的准则。因为是“告庙”,诗人对庙貌而想先人,鲁国的先祖周公旦、鲁公伯禽既有文治又有武功,僖公凯旋饮至,正是对先祖的继承,是效法前人的结果。后一章主要写武功。作泮宫本属文治,却是成就武功的保证,鲁侯虽不必亲上战场,因为修明德性,恢复旧制,所以使将士们在战争中赢得了胜利。他们在泮水献上斩获的敌人左耳,并能精细详明地审讯敌人,献上活捉的俘虏。
第六、七两章写征伐淮夷的鲁国军队。前一章是写出征获胜,武士能发扬推广鲁侯的仁德之心,尽管战争是残酷的,但在鲁人看来,这是对敌人的驯化,是符合仁德的。回到泮水,将士献功,没有人为争功而冲突,写的是武功,但文治自在其中。后一章写军队获胜后情况,武器极精,师徒甚众,虽克敌有功,但士无骄悍,又纪律严明,不为暴虐,“孔淑不逆”,所以败者怀德,淮夷卒获。
最后一章写淮夷——被征服者,以鸮为兴,引出下文。鸮,即猫头鹰,为恶鸟,比喻恶人,但它飞落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所以淮夷感悟,前来归顺,贡献珍宝。
淮夷生活在当时的淮水一带,不受周王朝所封,对周王朝诸侯造成威胁,所以,各诸侯国曾多次征伐,《左传·僖公十三年》载僖公与齐、宋、陈、卫、郑、许、曹“会于咸,淮夷病杞故。”又十六年与齐、宋、陈、卫、郑、许、邢、曹“会于淮,谋鄫,且东略也”。这几次战役,虽然战功不大,但鲁是个积弱之国,能累次出师,争伯中原,所以鲁人寄望僖公,肆情歌颂。
孙鑛评此诗云:“大体宏赡,然造语却入细,叙事甚精核有致。前三章近《风》,后五章近《雅》。”(陈子展《诗经直解》引)就艺术上说确乎如此;但刘瑾谓此诗“言不无过实,要当为颂祷之溢辞也”(吴闿生《诗义会通》引),刘勰《文心雕龙》中的《夸饰》篇特将末章首四句“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作为修辞夸饰的例证之一,说明本篇的夸耀很有些过当,读者当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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