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江汉
周宣王命令召伯虎讨伐淮夷,建立武功,受到赏赐
江汉浮浮, 武夫滔滔。
匪安匪游, 淮夷来求。
既出我車, 既設我旟,
匪安匪舒, 淮夷来鋪。
江汉汤汤, 武夫洸洸。
經营四方, 告成于王。
四方既平, 王国庶定。
时靡有爭, 王心载宁。
江汉之滸, 王命召虎,
式辟四方, 徹我疆土。
匪疚匪棘, 王国来极。
于疆于理, 至于南海。
王命召虎, 来旬来宣;
文武受命, 召公维翰。
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
肇敏戎公, 用锡尔祉。
厘尔圭瓚, 秬鬯一卣,
告于文人。 锡山土田,
于周受命, 自召祖命。
虎拜稽首, 天子万年。
虎拜稽首, 对揚王休。
作召公考, 天子万寿。
明明天子, 令闻不已;
矢其文德, 洽此四国。
1、浮浮、滔滔:王引之《经义述闻》卷七:“谨案当作江汉滔滔,武夫浮浮。《传》当作‘滔滔,广大貌;浮浮,众强貌。’”
2、来求:《通释》:“来求,谓讨治之。”
3、铺(瀑pù):列阵,指讨伐。《郑笺》:“不自安,不舒行者,主为来伐讨淮夷也。”
4、洸洸(光guāng):《毛传》:“洸洸,武貌。”
5、浒(虎hǔ):《郑笺》:“浒,水涯也。”
6、召虎:《毛传》:“召虎,召穆公也。”
7、辟(劈pì):开辟。
8、极:准则。《集传》:“疚(救jiù),病。棘,急也。极,中之表也。居中而为四方所取正也。”
9、来旬来宣:《通释》:“是来旬为巡视之遍,来宣为宣布之遍。”
10、肇:谋划。《毛传》:“似,嗣。肇,谋。敏,疾。戎,大。”胡承珙(巩gǒng)《后笺》:“公与功同。”
11、厘(黎lí):赐。《毛传》:“厘,赐也。”《集疏》:“玉瓒者,器名也,所以能灌鬯之器也,以圭饰其柄。”
12、秬鬯(具唱jù chàng):古时酿的酒,用于祭祀。卣(有yǒu):酒器。《郑笺》:“秬鬯,黑黍酒也。谓之鬯者,芬芳条鬯也。”
13、文人:《集传》:“文人,先祖之有文德者,谓文王也。”
14、自:《郑笺》:“自,用也。宣王欲尊显召虎,故如歧周,使虎受山川土田之赐,命用其祖召康公受封之礼。”
15、对、休:《郑笺》:“对,答。休,美。”
16、考:成。郭沫若《周代彝器进化观》:“考乃簋(鬼guǐ)之假借字。”
17、矢:施行。《毛传》:“矢,施也。”《传疏》:“洽(恰qià),读为协,《孔子闲居》引《诗》作协。洽、协同声。”
《江汉》一诗,《毛诗序》以为尹吉甫所作。今人以其无据多不相信。细读诗本文,实为召伯虎所作。其第一章诗人自称“我”,显然为第一人称手法写成;而第三章云:“江汉之浒,王命召虎。”说到周王之命,又自称“召虎”。第四、五、六章也有“王命召虎”、“虎拜稽首”等语。一般如果自称为“我”,而同周天子联系起来则称“召虎”、“虎”,则可以肯定作者为召伯虎。此诗同传世的周代青铜器召伯虎簋上的铭文一样,都是记叙召伯虎平淮夷归来周王赏赐之事。
据《后汉书·东夷传》,周厉王之时因为政治昏乱,东方的淮夷入寇,虢仲征之,未能取胜。宣王之时,首先消除玁狁之患,然后宣王亲征,平定淮夷之乱。宣王驻于江汉之滨,命召伯虎率军征之。召伯虎取胜归来,宣王大加赏赐,召伯虎因而作铜簋以纪其功事,并作此诗,以颂其祖召康公之德与天子之英明。
淮夷在淮北,以徐国为主,故平淮夷也即《常武》所说之征徐国。因为此次伐淮夷,宣王亲征,驻于江汉之滨,召公的受命、誓师、率师出征俱在此,所以诗的前二章均以“江汉”为喻,借长江、汉水的宽阔水势,喻周天子大军浩浩荡荡的气势。也同样因为天子亲征,故曰“匪安匪游,淮夷来求”,“匪安匪舒,淮夷来铺”。意思是天子到此不是为了游乐,而是为了平定叛国。这几句前人未能明其深意,故或以为作为一个受命出征的大臣这样说有些多余。关于开头二句,王引之、陈奂都以为当作“江汉滔滔,武夫浮浮”,“浮浮”为众强之貌。这样与《风俗通义》引作“江汉陶陶”及《小雅·四月》“滔滔江汉”之语皆相合,其说颇为有理。
此诗着重颂扬宣王之德,不在纪事,故关于淮夷战事未作具体描述。伐淮夷在尹吉甫和南仲伐玁狁之后,故诗中以“经营四方”一句,概括南征北讨之事而带过。盖因与淮夷作战为召伯之事,召伯不能自己夸耀自己的武功。以下由“告成于王”引起对赏赐仪式特别是宣王册命之词的纪述。由“式辟四方,彻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国来极;于疆于理,至于南海”可以看出一个打算有所作为的英明君主的雄才大略。由“文武受命,召公维翰;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又见其对朝廷老臣说话时恰如其分的谦虚和鼓励的语气,通过表彰召康公的业绩来表彰召伯虎,并激励他再建大功。第五、六章写宣王对召伯虎赏赐规格之高和召伯虎的感戴之情。全诗以“矢其文德,洽此四国”作结,表现出中兴君臣的共同愿望。
诗中有些句子看似语意相似,其实却表现了不同的意思。如第一章“匪安匪游,淮夷来求”等,出于召伯之口,是说:宣王不求安乐,而勤劳于国事。第三章“匪疚匪棘,王国来极”,出于宣王之口,则是说:不是要给百姓造成骚扰,也不是急于事功,四方都必须以王朝政令为准,这是大事。第二章“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同样表现了臣子对天子的体贴。而第三章“式辟四方,彻我疆土”,则出之周王之口,体现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观念。
召伯虎救过太子静(宣王)的命,又扶其继位,辅佐宣王化解宗族矛盾,和合诸侯,平定外患,其功盖世。然而,正因为这样,他更要注重君臣之礼,以身作则地维护周朝统治阶级的宗法制度。这首诗就表现了老功臣的这样一种意识。前人评此诗“意深笔曲,高词媲皇典”,“通篇极典则,极古雅,极生动。退之《平淮西碑》祖此而词意不及”。吴闿生《诗义会通》评此诗说:“以美武功为主,而无一字铺张威烈。后半专叙王命及召公对扬之词。雍容揄扬,令人意远。”虽不无溢美,但也确实看到了此诗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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