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崧高
申伯封于谢,周宣王大加赏赐
崧高维岳,骏极于天。
维岳降神,生甫及申。
维申及甫,维周之翰。
四国于蕃,四方于宣。
亹亹申伯,王缵之事。
于邑于谢,南国是式。
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
登是南邦,世執其功。
王命申伯,式是南邦,
因是谢人,以作尔庸。
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田;
王命傅御,遷其私人。
申伯之功,召伯是营。
有俶其城,寢庙既成,
既成藐藐;王锡申伯,
四牡蹻蹻,鉤膺濯濯。
王遣申伯,路車乘马。
我图尔居,莫如南土。
锡尔介圭,以作尔宝。
往近王舅,南土是保。
申伯信迈,王饯于郿。
申伯还南,谢于诚归。
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疆,
以峙其粻,式遄其行。
申伯番番,既入于谢,
徒御嘽嘽。周邦咸喜,
戎有良翰。不显申伯,
王之元舅,文武是憲。
申伯之德,柔惠且直。
揉此万邦,闻于四国。
吉甫作诵,其詩孔碩;
其风肆好,以贈申伯。
1、崧(松sōng):山高大貌。嵩山,五岳之一。《尔雅o释山》:“泰山为东岳,华山为西岳,霍山(衡山)为南岳,恒山为北岳,嵩山为中岳。”
2、申:《郑笺》:“申,申侯也。甫,甫侯也。皆以贤知入为周之桢干之臣。”
3、宣:垣(原yuán)。《郑笺》:“四国有难,则往扞(捍hàn)御之,为之蕃屏;四方恩泽不至,则往宣畅之。”
4、缵(纂zuǎn):继承。《郑笺》:“亹亹(伟wěi),勉也。缵,继也。”《集传》:“使之继其先世之事也。”
5、谢:今河南唐河县南。《正义》:“申伯先封于申,本国近谢;今命为州牧,故改邑于谢。”
6、式:《集传》:“式,使诸侯以为法也。”
7、登:《毛传》:“登,成也。”《郑笺》:“世世执其政事传子孙也。”
8、庸:《毛传》:“庸,城也。”
9、彻:治,测定。《集传》:“彻,定其经界,正其赋税也。”
10、私人:《集传》:“私人,家人也。”
11、有俶:俞樾《群经平议》:“有俶,形容其厚也。”
12、藐藐:《毛传》:“藐藐,美貌。”
13、蹻蹻(绝jué):《毛传》:“蹻蹻,壮貌。”
14、钩膺:套在马胸前和颈上的带饰。《毛传》:“濯濯(拙zhuó),光明也。”
15、莫如南土:《正义》:“因告之曰:我谋度汝之所居,无如谢邑之最善。”
16、近(记jì):表语气,犹“矣”。 《郑笺》:“近,辞也。声如彼记之子之记。”
17、迈:《郑笺》:“迈,往也。”
18、谢于诚归:《郑笺》:“谢于诚归,诚归于谢。”
19、峙(制zhì):贮备。粻(张zhāng)、遄(穿chuān):粮食。《集传》:“峙,积。粻,粮。遄,速也。”
20、番番(播bō):《毛传》:“番番,勇武貌。”
21、啴啴(滩tān):《毛传》:“啴啴,喜乐也。”
22、周:《郑笺》:“周,遍也。”
23、元舅:《传疏》:“元舅,大舅也。宪,法也。文武是宪,言申伯既有文德,又有武功,足为法于天下也。”
24、揉:顺,使顺服。《郑笺》:“揉,顺也。”
25、诵:胡承珙(巩gǒng)《后笺》:“此章言诵,又言诗,又言风,三者有别,诵者可歌之名。……诗则其本篇之词,风则其词中之意。”
这首诗,《毛诗序》以为是尹吉甫美宣王,但吴闿生却认为是讥刺。他在《诗义会通》中说:“案《崧高》、《烝民》二诗,微指略同。皆讥宣王疏远贤臣,不能引以自辅,语虽褒美,而意指具在言外,所以为微文深意。《序》皆未能发其义。《烝民》语意较显,汉儒犹有知之者,此篇则喻者益少。然二篇笔意相似,惟此为弥隐耳。先大夫曰:迭称王命,所以深著王之远贤。郑笺云:‘申伯忠臣,不欲离王室。’最得其旨。殆三家遗说,郑偶采及之,非毛义也。‘不显申伯’三句,先大夫曰:‘深惜其远去也。’”我们以为这首诗是尹吉甫赠给在王室为卿士而又出为方伯的申伯的。其旨意是歌颂申伯辅佐周室、镇抚南方侯国的功劳。同时也写了宣王对申伯的优渥封赠及不同寻常的礼遇。西周末期,其南方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等侯国。由于王室卑微,这其中一些渐渐强大起来的诸侯并不怎么顺从王室,叛乱时有发生,所以派谁去统领侯国,安抚南方,对当时的周王室来说,就是迫在眉睫的头等大事了。申国为周初所封,西周末年依然强大,在众侯国中有一定的威望。申伯入朝为卿士,在朝中有很高威信。鉴于当时的形势,再加上申伯是王室贵戚(宣王元舅),故宣王改大其邑,派他去作南方方伯。所以,宣王分封申伯于谢,有其政治目的,完全是以巩固周王室的统治为出发点的。清人李黼平《毛诗纳义》曰:“自共和时,荆楚渐张,故召穆公有追荆至洛之役。宣王时,势当又炽,南方诸侯必有畔而从之者,故加申伯为侯伯,以为连属之监,一时控制之宜,抚绥之略,皆于此诗见焉。”尹吉甫为什么对分封申伯于谢之事加以郑重叙写,周王为什么在分封时反覆叮咛、殷勤眷注,为什么京师之人看到申伯启程欢欣鼓舞,知道了上述情况,我们就不难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从布局谋篇及结构上看,这首诗有明确的线索,一定的顺序。全诗八章。首章叙申伯降生之异,总叙其在周朝的地位和诸侯中的作用。次章叙周王派召伯去谢地相定申伯之宅。三章分述宣王对申伯、召伯及傅御之命。四章写召伯建成谢邑及寝庙。五章为周王期待申伯为天子效命的临别赠言。六章叙宣王在郿地为申伯饯行。七章叙申伯启程时的盛况。末章述申伯荣归封地,不负重望,给各国诸侯们作出了榜样,并点明此诗作意。可以看出,作者是以王命为线索,以申伯受封之事为中心,基本按照事件发展的经过来进行叙写的。但由于要表示宣王对申伯的宠眷倚重,故诗中又每事申言,不厌句义重复,可以说这是《崧高》一诗的显著特征。严粲《诗缉》说:“此诗多申复之词,既曰‘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又曰‘申伯之功,召伯是营’。既曰‘南国是式’,又曰‘式是南邦’。既曰‘于邑于谢’,又曰‘因是谢人,以作尔庸’。既曰‘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田’,又曰‘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疆’。既曰‘谢于诚归’,又曰‘既入于谢’。既曰‘登是南邦,世执其功’,又曰‘南土是保’。既曰‘四牡蹻蹻,钩膺濯濯’,又曰‘路车乘马’。此诗每事申言之,写丁宁郑重之意,自是一体,难以一一穿凿分别也。”“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疆”两句,孔颖达疏曰:“此复云‘王命召伯’者,召伯营谢既成,遣使报王,王知城郭既了,又复命以此事。”顾广誉《学诗详说》评曰:“此以辞害意也。只是一时一事,此乃溯原申伯之归谢所由得遄行耳。《集传》谓:‘召伯之营谢也,则已敛其税赋,积其餱粮,使庐市有止宿之委积,故能使申伯无留行也。’盖举其国中之峙粻,而在道固不待言矣。”正因为孔颖达不视王命为“一体”,强加分别,附会穿凿,所以招致顾氏之讥。
这首诗的起首二句“崧高维岳,骏极于天”为后人所激赏。方玉润说:“起笔峥嵘,与岳势竞隆。”又曰:“发端严重庄凝,有泰山岩岩气象。中兴贤佐,天子懿亲,非此手笔不足以称题。”“后世杜甫呈献巨篇,专学此种。”(《诗经原始》)既指出起句的艺术特征,又点明了它的用意和深远影响。读此二句,首先让我们联想起的倒不是杜甫的“呈献巨篇”,而是其《咏怀古迹》第一首的开头两句“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及其评语。有人说这二句:“发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谓山水逶迤,钟灵毓秀,始产一明妃。说得窈窕红颜,惊天动地。”又有人说:“从地灵说入,多少郑重。”《崧高》的作者在诗里是要努力把申伯塑造成“资兼文武,望重屏藩,论德则柔惠堪嘉,论功则蕃宣足式”的盖世英雄,所以以此二句发端,就显得称题切旨,可谓气势雄伟,出手不凡。杜诗与此机杼正同,波澜不二。后世诗中除老杜这一联外,能具此神理而堪与之比肩者实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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