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板
告诫同僚,要敬畏天命,体恤人民,团结贵族,实际上是劝谏周王
上帝板板, 下民卒癉。
出話不然, 为猶不遠。
靡聖管管, 不实于亶。
猶之未遠, 是用大諫。
天之方难, 无然憲憲;
天之方蹶, 无然泄泄。
辭之輯矣, 民之洽矣;
辭之懌矣, 民之莫矣。
我虽異事, 及尔同寮。
我即尔謀, 听我囂囂。
我言维服, 勿以为笑。
先民有言: 詢于芻蕘。
天之方虐, 无然謔謔。
老夫灌灌, 小子蹻蹻。
匪我言耄, 尔用憂謔。
多將熇熇, 不可救藥。
天之方懠, 无为夸毗。
威仪卒迷, 善人载尸。
民之方殿屎,则莫我敢葵。
丧乱蔑資, 曾莫惠我師。
天之牖民, 如塤如篪,
如璋如圭, 如取如攜。
攜无曰益, 牖民孔易。
民之多辟, 无自立辟。
價人维藩, 大師维垣,
大邦维屏, 大宗维翰。
怀德维宁, 宗子维城。
无俾城壞, 无独斯畏。
敬天之怒, 无敢戲豫;
敬天之渝, 无敢馳驅。
昊天曰明, 及尔出王;
昊天曰旦, 及尔游衍。
1、板板:犹“反反”,无常。
2、卒瘅(但dàn):劳累成疾。《集传》:“卒,尽。瘅,病。”
3、话:《毛传》:“话,善言也。”
4、管管:放任自恣,无所依傍貌。《郑笺》:“王无圣人之法度,管管然以心自恣。”
5、亶(胆dǎn):诚信。《毛传》:“亶,诚也。”
6、宪宪:通“欣欣”。《毛传》:“宪宪,犹欣欣也。”
7、蹶(贵guì):《毛传》:“蹶,动也。”
8、泄泄(易yì):多言多语貌。《通释》:“泄泄,实多言之貌。”
9、辑(即jí)、洽(恰qià):《毛传》:“辑,和。洽,合。” 《郑笺》:“辞,辞气,谓政教也。”
10、怿(译yì):《通释》:“怿,朱彬读为殬(妒dù)。《说文》:‘殬,败也。’莫,朱彬读为瘼(莫mò),训病,谓四者兼善恶言。词和则民合,词败则民病。”
11、同僚:《集传》:“同僚,同为王臣也。”
12、嚣嚣(熬áo):《集传》:“嚣嚣自得不肯受言之貌。”
13、服:《郑笺》:“服,事也。”
14、刍荛(除饶chú ráo):打草砍柴的人。《毛传》:“刍荛,薪采者。”
15、灌灌:诚恳貌。《毛传》:“谑谑(血xuè),然喜乐。灌灌,犹款款也。蹻蹻(绝jué),骄貌。”
16、耄(贸mào):八十到九十岁为“耄”,此指昏乱。《毛传》:“耄,八十曰‘耄’。”
17、熇熇(贺hè):火势炽盛貌。《诗缉》:“积恶愈多,将熇熇然如火之炽盛,不可救止而药治之也。”
18、懠(奇qí):愤怒。《毛传》:“懠,怒也。夸毗(kuā pí),以体柔人也。”
19、殿屎(西xī):呻吟。
20、葵:通“揆”,揣测。《郑笺》:“葵,揆也。”《正义》:“无有揆度而知其然。”
21、蔑资:《毛传》:“蔑,无。资,财。”
22、惠:《郑笺》:“不肯惠施以赒(周zhōu)赡众民,言无恩也。”
23、牖(有yǒu):通“诱”。《传疏》:“牖者,诱之假借。”
24、如埙(勋xūn)如篪(持chí):《毛传》:“如埙如篪,言相和也;如璋如圭,言相合也;如取如携,言必从也。”
25、益:借为“隘”,阻碍。
26、辟:《集传》:“今民既多邪辟矣,岂可又自立邪辟以道之邪?”
27、价(借jiè):《毛传》:“价,善也。”
28、大师:《通释》:“大师宜为大众。大师维垣,犹云众志成城也。”
29、大宗:姚际恒《诗经通论》:“大宗,君子宗族也。”
30、宗子:《郑笺》:“宗子,王之适(嫡)子也。” 《集传》:“言是六者,皆君子所恃以安,而德其本也。”
31、无俾城坏:《诗缉》:“勿使此城有坏,无至于独居而可畏惧也。”
32、渝(玉yù):愉。《郑笺》:“渝,变也。”
33、驰驱:《毛传》:“驰驱,自恣也。”
34、王:往。《传疏》:“王读与往同,此谓假借也。”
35、游衍:游荡。《毛传》:“旦,明。”《郑笺》:“昊天在上,人仰之,皆谓之明,常与女出入往来,游谥相从,视女所行善恶,可不慎乎?”
这首诗据《毛诗序》记载,是凡伯“刺厉王”之作。西周从夷王起,即衰落不振。厉王执政,朝纲大坏,民不堪命。《国语》曾记邵公谏厉王弭谤一事,就是对其暴虐无道的真实反映。正如邵公所言,尽管当时厉王在国内对敢言者采取了监视和屠杀的严厉手段,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人们还是用种种不同的形式来宣泄心中的不满,这首相传为凡伯(郑笺说他是“周公之胤”,“入为卿士”;魏源《古诗源》说他就是《汲冢纪年》中的“共伯和”)所作的讽刺诗,便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与后代一些讽谕诗“卒章显其志”的特点相反,作者开宗明义,一开始就用简练的语言,明确说出作诗劝谏的目的和原因。首二句以“上帝”对“下民”,前者昏乱违背常道,后者辛苦劳累多灾多难,因果关系十分明显。这是一个高度概括,以下全诗的分章述写,可以说都是围绕这两句展开的。
对于“上帝”(指周厉王)的“板板”,作者在诗中作了一系列的揭露和谴责。先是“出话不然,为犹不远。靡圣管管,不实于亶”,不但说话、决策没有依据,而且无视圣贤,不讲信用;接着是在“天之方难”、“方蹶”、“方虐”和“方懠”时,一味地“宪宪”、“泄泄”、“谑谑”和“夸毗”,面临大乱的天下,还要纵情作乐、放荡胡言和无所作为;然后又是以“蹻蹻”之态,听不进忠言劝谏,既把老臣的直言当作儿戏,又使国人缄口不言,简直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对于“下民”的“卒瘅”,作者则倾注了极大的关心和同情。他劝说历王改变政令,协调关系,使人民摆脱苦难,融洽自安(“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他为了解民于水火,大胆进言,甘冒风险(“民之方殿屎,则莫我敢葵。丧乱蔑资,曾莫惠我师”);同时,他又不厌其烦地向厉王陈述“天之牖民”之道,强调对国人的疏导要像吹奏埙篪那样和谐,对民众的提携要像佩带璋圭那样留心;最后他还意味深长地把人民比作国家的城墙,提醒厉王好自为之,不要使城墙毁于一旦,自己无地自容。
作为谴责和同情的汇聚和结合,作者对厉王的暴虐无道采取了劝说和警告的双重手法。属于劝说的,有“无然”三句、“无敢”两句,“无为”、“无自”、“无俾”、“无独”、“勿以”、“匪我”各一句,可谓苦口婆心,反覆叮咛,意在劝善,不厌其烦;属于警告的,则有“多将熇熇,不可救药”、“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等句,晓以利害,悬戒惩恶。这种劝说和警告的并用兼施,使全诗在言事说理方面显得更为全面透彻,同时也表现了作者忧国忧民的一片拳拳之心,忠贞可鉴。
在这首诗中,最可注意的有两点:一是作者的民本思想。他不仅把民众比作国家的城墙,而且提出了惠师牖民的主张,这和邵公之谏在某种意义上说是相通的,具有积极的进步作用。二是以周朝传统的敬天思想,来警戒厉王的“戏豫”和“驰驱”的大不敬,从而加强了讽谕劝谏的力度。如果不是冥顽不化的亡国之君,对此是应当有所触动的。
至于全词多用正言直说,也使其更具后代谏书的作用,作者心胸之坦荡、感情之激切于此可见一斑。而叠字的多处运用、比喻对照的生动工整等,又使它保持了诗歌的艺术性。这首《板》与另一首《荡》同以讽刺厉王著称后世,以至“板荡”成了形容政局混乱、社会动荡的专用词,其影响之大,不难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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