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慈惠老师,是山村里的最美教师之一。他一心扑在教育上,爱教成痴,爱生如子,受到学生们的衷心爱戴。
任教三年后,他被推荐读中师,在校期间,他表现优异,毕业时,学校找他谈话,有意让他留校。可当他想到山区教师的紧缺以及孩子们那一双双对知识充满渴求的眼睛时,毅然回到了崇阳县雨山乡——湖北幕阜山区最贫困的地区。
他当班主任,当教务主任,当校长,影响越来越大,上级教育行政部门几次调他下山,但他依然次次婉言谢绝,执着地留守在山区学校。他培养的学生,一批批走出山区,但他却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将一个山区最美教师的形象永远定格在崇山峻岭之中。
我读三年级下学期时,张老师教我语文。我家离学校较远,且都是山路,上学很不方便,中午在学校搭伙,一般蒸三、五个红薯,蒸一小碗青菜,便是一顿丰盛的午餐。没有米饭,没有荤菜,想吃肉,几乎是做梦。
不过,那时老师的待遇还不错,餐餐可吃钵子饭,每月可以打一次牙祭——每位教师供应半斤肉,蒸一钵子肉汤。一天中午,阳光灿烂,我坐在教室旁边的草地上,享受着我的红薯和青菜。这时,张老师端着一个钵子朝我走来,在我身边蹲下,动作非常娴熟地夹几块肉到我的菜碗里,并倒些肉汤。做完这一切,没说任何话,站起来就走开了。
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久久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在厨房门口完全消失才回过神来,看着碗里的肉及汤,喉咙发紧,眼睛也有些湿润。过了好一阵,我才夹起一块肉放到口里,我舍不得一口吃一块,而是一口吃一点点,然后抿一小口清亮的肉汤,仔细品味。那肉、那汤真鲜、真甜、真香,无法用言词描述。如今,几乎可以天天吃肉,有时还特意去买乡下的猪肉,但都没有那个味,那是一种特殊的味道,回味起来,常常感到有一股热血在体内奔涌。
我们的教室盖得十分简陋,四垛墙,两披瓦,中间架着几根檩子,未盖一块楼板,窗户没有玻璃,用报纸糊的。到了冬天,山区冷得早,教室里除了几十张破旧的课桌凳外,空空荡荡,就像过风的凉亭,外面的风呼呼叫,里面的风冷飕飕。
因为我家离中学很远,每天在路上要浪费很多时间。张老师了解这些后,即到我家走访,和我养父、养母商量,让我住在他的寝室,和他睡一张床。
一天晚上,雪下得很大,下晚自习的铃声一响,我就迅速回到寝室。我回去时,张老师正在备课,和他打过招呼,我就直接上床睡觉,尽管双脚冰冷,还是很快就入睡了。
早晨起床铃响,我从睡梦中模糊醒来,不愿意动。回想刚刚做过的梦:我坐在火炉边,烤着自己的双脚,火很旺,烤得脚热乎乎。我试着动了动脚,双脚被张老师用腋窝紧紧地夹着。我彻底清醒了,原来那烧得旺旺的炉火,就是张老师的腋窝。
窗外白雪映照,很亮,雪花还在继续飘落。我躺在床上依然没有动,全身暖融融的。
在我高考后的第二周,张老师冒着中午的炎热,步行两公里,从他所在初中来到我家,询问我的考试情况。他的衣服湿透了,脸上挂满汗滴。
我告诉他-想象作文题是:读达芬奇《画蛋》的故事,写一篇读后感,并详细介绍了我写的内容。他听得非常认真,眼睛一直看着我,一眨未眨,直到我把整个写作内容叙述完了,他那紧绷的脸才稍稍舒展。过了一阵,他微笑着说:“感觉文章写得不错。其实人生就是画蛋,画多了也就圆满了。”
临走前,张老师又安慰我说:“不要着急,不要有太多的压力,书总会有得读的。”听了他的话,我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那快要崩溃的心弦慢慢得以舒缓。
知徒莫若师,那年我果然有了书读,而且读的是大学。参加工作后,我始终牢记张老师的话:人生就是画蛋,画多了也就圆满了。
(作者:夏康全 系湖北省咸宁市教科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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