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热播后的那两三年,她成了另一个人……她不得不全天候贤惠、不恼不怒、逆来顺受,把似有若无欲说还休的哀愁轻锁眉间,还得,虚弱地笑
上世纪80年代末,一个不怎么抢眼的女子,端着肩膀走在北京的煤矿文工团,恬静、温良。经过楼梯间的时候,遇到一个导演。导演本是冲着另一个预定好的演员来的,但无意中另有发现,他在3秒钟内认定,眼前这女子天生该叫,刘慧芳。
1990年播出的50集电视连续剧《渴望》,继《大西洋底来的人》和《霍元甲》之后,制造了第一轮本土电视剧集引发的万人空巷,也将第一代中国电视明星推向前台。凯丽从此背负一个箴言:好人一生平安。
吉林人张凯丽感觉到来自刘慧芳的压力,这压力眼看着演变为一次广泛的群众性自发行为。凯丽曾有绰号“大胖”、“大侠”——她16岁被部队选中,在军事博物馆当解说员。新兵入伍,下连队锻炼,一顿能吃五六个大肉包,体重很快升到130斤,成了“大胖”;她性格爽快、敢作敢为、好打抱不平,是个“大侠”。《渴望》热播后的那两三年,她成了另一个人,刘慧芳。走到哪儿,陌生人都特别热情地招呼她慧芳;坐飞机的时候,一机舱的人管她要签名;坐出租车,司机一路跟她聊个没完,有手机的抄起电话打回家,让全家人挨个儿跟慧芳姐说两句……她不得不全天候贤惠、不恼不怒、逆来顺受,把似有若无欲说还休的哀愁轻锁眉间,还得,虚弱地笑。
那时候明星没有经纪人,观众的热情、媒体的追逐、大大小小的见面会,都得自己扛着。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对出名自有一份谨慎,无形中为凯丽增加了一些自律的压力。
凯丽分析过,自己跟慧芳交会在善良真诚、不太好意思说“不”上。至于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她的性格是不大能够呼应的。但大伙都望着她,期待她一路慧芳下去,成为普天之下女儿、媳妇、妻子和母亲的典范,而忘记了她本是个演员,有塑造其他角色的功能和义务。
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是一个显在的社会转型期,在改革开放的加速度里,人们一面开始奔跑,一面若有所失。偶尔停下来,回头望望,啊,传统多么美好,真善美多么美好,携带妇德的女性多么美好。所以,当凯丽以一个极度“真诚、善良、隐忍”的女人形象、一个艺术形象照亮现世,众人久远的记忆被唤醒了,一个周身闪耀圣洁光环的偶像诞生了,用以填补现实的稀罕。
在这场水到渠成的集体怀旧里,凯丽有点疲惫。从这个意义上,她还是很慧芳的,她被推到众人心目中理想女人的位置上,不好意思说“不”。1993-1997年间,她只接过很少的戏,以淡与静应对那些炽热的崇拜、暗涌的压力和私人生活中的变故,她始终低调。
1998年后,凯丽一直在中央实验话剧团,一级演员。她演《清宫外史》中的慈禧,《无辜的罪人》中的克鲁齐宁娜,《仲夏夜之梦》中的赫米角,《日出》中的陈白露,《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的女兵冉尼娅,还有《香香的辣辣的》、《下岗了,别趴下》中的女主角。她还因主演加拿大剧作家考琳•魏格纳的《纪念碑》拿到了第18届戏剧梅花奖,她在《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的放歌也很值得一听。这些,大伙都不太知道了。
十多年后,当凯丽因先锋话剧《纪念碑》出现在上海戏剧学院小剧场时,人群里有人低低叫出:“啊,她好洋气!”这时的凯丽,已不再是核心与焦点,终于可以让本色荡漾开来,平淡,自然。
十多年后,在央视《艺术人生》栏目对20多万观众进行的调查问卷中,依然有91.3%的观众喜欢刘慧芳。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两个女人渐行渐远,各归其位了。
凯丽在常州片场跟记者通了电话,她不想再谈慧芳,并不等于她受了什么委屈,只是“那是很久远的事了”。她对一茬茬涌现的偶像也不作置评,批评和赞美都没有意思。她只想守着丈夫和8岁的女儿可可,在北京那套200平米的跨层公寓房里平平安安过日子,偶尔坐在钢琴前面弹一曲,一抬头,可以看见四字隶书:室静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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