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两个月的安徽首届“青年文学”杯青春中国梦征文创作大赛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本次征文创作大赛由中国青年文艺学会主管,由中国青年文艺学会安徽省委员会全权主办,合肥莫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莫逆》杂志、中华励志网、逍遥文艺网等联合协办。(安徽首届“青年文学”杯征文大赛获奖名单)
文/徐琳
夜色临近,西天只残留一抹淡淡的余晖。
放学回家,看看母亲还没回来,我从仓房里舀出一葫芦瓢的稻粒,撒在门前的空地上,喂鸡鸭。现在,鸡鸭们都吃饱了,各自回到鸡栅、鸭棚去。
正转背往屋里走,眼前一暗,母亲挎着一只竹篮走到了我的身后。
早上,母亲去二十里地外的外婆家了。春末夏初,母亲去外婆那里,回来的时候,差不多都装满一篮子的笋衣,就是竹子在生长的过程中褪下的胞衣。www.zhlzw.com
外婆家有一片竹林。其实,母亲带回来的这些笋衣,已经不是可以食用的嫩笋衣,却是已经老成树皮样的干笋衣。一片一片笋衣,蜷缩成一根一根的细竹笋样,捆成一摞一摞,码满一篮子。
“大老远的,又带这些回来,又不能吃。”我说。
“好东西呢。”母亲淡淡地回应。顺手搁下手中的篮子,去了厨房。
一个落着雨的星期天。天气闷热,在阴暗的房间里写作业久了,觉得憋闷,出来透透气。堂屋里,母亲正蹲在一只火钵前,不停地忙活。
火钵里,装有从锅洞里掏来的火,盖上铁火网。母亲把一根一根的干笋衣,在火网上烤一烤,又拿沾了水的抹布在撑开的笋衣上不停地抹来抹去,直到蜷缩在一起的笋衣一张张平整,像一片片硕大的竹叶。
许是用力,许是火钵前的温度高,母亲蹲在那里,额上直冒汗。找来一把芭蕉扇,坐在母亲的身边给她扇扇。她说:“你玩去,扇起灰呢。”
我就一边儿去了,也不知道母亲到底忙活了多久。后来,在两只木箱子的叠合处,就见到一摞一摞已经捋平的笋衣。每一回,要在下面的那只木箱子里找衣服,都得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笋衣挪走,回头再按原样摆好,放上另一只木箱子,依旧压着。
某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母亲恰好农活闲,就煮一钵子浆糊。在木质的凉床上,铺一块破损不用的毯子,刷一层浆糊,铺一层碎布。刷一层浆糊,铺一层碎布。前前后后,大约三五层。母亲说:“‘备壳子’(恕我贫乏,只能凭着记忆中的声音还原母亲当初的表达,至于正确的文字表达我无能为力),用来做鞋底。”
一天的阳光暴晒,到了下午,一张“布壳子”就晒硬了。把它从凉床上撕下来,“吱啦吱啦”作响,那声音竟也是别样的动听。
单纯的少年时光,原本没有多少杂乱的声音传入耳朵,大抵就是老母鸡的“咯嗒咯咯嗒”,猪的“哼哼”,牛的“哞哞”,再就是风呼呼,雨滴答,多是寻常的。偶有特别的声音传来,竟是格外新奇了。
寻常贫乏的日子,仿佛因了母亲的劳碌,多了生动。像那一张张被母亲捋得平整的笋衣,一块块碎布,在母亲的手下变成这样一张“布壳子”。
有一天,那张“布壳子”又在母亲的剪刀下照着鞋样儿,剪成一只只鞋底的初样。在这初样上填鞋底,也是很繁琐的事情。铺两层笋衣,再铺一层一层碎碎布,最后铺一块新布,把那些碎布包裹起来。后来,母亲也说,铺上笋衣可以增加鞋底的硬度和厚度,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碎布可用,只能用笋衣代替。旧衣服多了以后,就已经不再用笋衣。
鞋底填好后,剩下的,就是最累最苦的事情,纳鞋底。鞋底太厚,针扎进去,常常抽不出来,或者扎歪了,或者扎着手了。仔细的母亲,常常在鞋底未纳的部分包上手绢,说是鞋底没纳好,倒把一只白鞋底弄得灰头灰脸,新鞋子没成功,就成了旧鞋子。我以为,那并不是她的初衷。或许,她怕的是针扎着手指,沾了血渍到鞋底上。
曾经,我对着一只鞋底一针一针地数过去,但到底没有数清一只鞋底有多少针。也不曾估量出,纳完一只鞋底,母亲的手指到底会被扎多少下。www.zhlzw.com
小时候,母亲常常对别人这样表扬我:这孩子最坚强,她打针从来不哭。潜意识当中,我觉得应该是母亲纳鞋底的样子鼓舞了我。她不是经常被针扎到手指,从没流过泪吗。生病了,打针又有什么好哭的。
母亲鼓励我们写字的时候,也还常说这样的一句话:鞋底纳完一针就少一针,字不是写完一个就少一个嘛。
因此,很多个夜晚的情景就是,我们坐在桌前写字,母亲就着灯光,在一旁纳鞋底,一屋寂然。
鞋底纳好了,还要做鞋帮。鞋帮到底薄一些,就算是轻便活了。说轻便,只是不会再被针扎到手指,其实也还是挺繁琐的。剪鞋样,粘鞋帮,滚鞋口。鞋帮的样子决定了鞋子的功用。
一家子,五六口人。每一年,每一个人至少有一双春秋天的鞋,在鞋帮上安了松紧带,称之为松紧带鞋。一双冬天的棉鞋,在鞋帮上絮上棉絮,做成瓦片状,两边订上金属的眼扣,用来穿鞋带。男孩夏天打赤脚的时候多,女儿们还多了一双小巧可爱的鞋,就是带鞋绊儿的大口鞋,天气热的夏天穿。夏天,也穿塑料的凉鞋。但塑料的凉鞋穿在脚上,走远路,很磨脚,远不如布鞋舒适,跟脚。
父亲是老师,家里的农活差不多都是母亲做。偶有空闲下来的时光,母亲的精力也就是花在种菜,再不就是做鞋上。
从不见母亲花大段的时光来做鞋子。每到年关,父母亲的架子床上就挂了一溜的新鞋子。我素来是一个寡言的人,少年时期,每每站在那一溜新鞋子前,我都能体会得到母亲的苦累,以及分秒必争的辛勤。读书时,遇到“见缝插针”这个词,我觉得用在母亲的做鞋上,是最合适不过了。那些被我们一一穿烂了的布鞋,可不都是母亲在时间的缝隙里,一针一针挣出来,挤出来的。
成年以后,我给父母亲买得最多的是鞋子,大抵也是为了安抚母亲一生做鞋的辛苦。母亲也每每感概:你们这代人真好,不用做鞋了。www.zhlzw.com
可她不知道,我还是多么爱穿她做的布鞋。但母亲现在老了,眼力和体力都不济,已经很多年不再做鞋。
我的鞋柜里至今还留着她十年前做的一双布鞋。偶尔,感到疲倦,感到苦闷的黄昏,我会拿出来穿一回,走一段路。然后,那些疲倦和苦闷都仿佛沉入夜色的昏暗中,换一副笑脸,迎来又一个灿烂的黎明。这些,母亲似乎也不知道。
母亲这一生,一字不识,很多我们知道的,她大概都不知道。但谁能说,我们尚且能够懂得的所谓人生道理,哪一点一滴,不是来自她呢。例如,一双布鞋里包含的所有意义。
作者简介:安徽池州市贵池区木闸中学 徐琳
安徽首届“青年文学”杯征文大赛获奖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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