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交警看似简单,其实不然,最难的不是指挥,而是执法。严格执法是为了交通安全、畅通,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是罚到谁头上,谁都不乐意。作为政府的执法人,交警在很多时候得不到老百姓的理解,经常有违法人员对执法不理解、抵触,甚至刁难交警。
与韩非子推崇的“务法不务德”理念相比,我更愿意接受荀子的“礼法并用”的思想。面对违章者的刁难,除了严格执法,还当以礼相待,礼为“治之始”,法为“治之端”。
交警工作中,最基本的礼仪要求就是敬礼。通化市的纠正违章先敬礼规定,我是第一个贯彻落实的,而且是双敬礼,即处理违法的时候,先要向违法人敬礼;处理完违法行为以后,要再次向违法人敬礼。不久,就创造了全市“车不越线、人无斜穿、路无障碍”的新气象。
在十几年的执法工作中,我深深体会到,做一个严格执法的交警不易,做一个严格执法又让群众满意的交警更难。要想化解矛盾,耐心、礼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诚恳。如果能以诚相待,学会换位思考,就能够得到广大群众的理解。
有一天,一名男子蹬着一辆三轮车在人群熙攘的马路上行进,车上的货摞得老高,晃晃悠悠的,吓得路人直往两边躲。我打手势让他靠边停车。
我对他说:“你这么干太危险,万一把谁剐了碰了,可能这大半年都白干了,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让你一家人指望谁去?”
这位当事人果然是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靠他挣钱养活,日子过得很艰辛。
我这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他感动地对我说:“警察大哥,我明白了,谢谢你提醒,这是最后一次。”
面对每一个违章司机,我都是耐心倾听,并且告诉他为什么会被交警拦下,直到说得对方心服口服,我才开罚单。
善待生活,生活也会善待你。
我很快升职为中队长,管理当时的新车站到老车站之间的那一片区域。当时那一带还没有岗楼,我们的中队分为江东中队和江西中队,我分在江东中队。
除了处理好日常的巡逻、监察工作之外,我积极地向老同志学习警务知识,以尽快适应工作的需要。每一天我都感到工作充实、精力充沛、激情满怀,总想不断地迎接新的挑战。
那时的学雷锋绝不是一句口号,送迷路儿童、痴呆的老年人回家,跳冰窟窿救人,帮助店主打退歹徒……这些我都干过。有的至今记忆犹新,有的已经记不起来了。
新站附近有一个集贸市场,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有一天,一辆三匹马牵着的马车从新站的桥上下来,不知为何马受了惊,奔大市场就冲了过去。原本熙熙攘攘的集市顿时大乱,人们纷纷往两旁躲让,马车所经之处摊货倒翻,行人在躲避时慌乱地相撞,乱成一团。
我从岗台上蹦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伸手就去拽辕马缰绳,将浑身的力量集中在手上使劲一带,惊马陡然刹住冲势。我却滑倒在马的身边,地上都是冰雪。我紧紧抓住缰绳不放,那马在尥蹶子,眼看一蹄子就要踢着我,我不得已松开手挺身一出溜,躲开了危险的这一蹄子,皮夹克经这么一蹭被刮出了一条大口子。这时候的马已狂性大减,周围的人涌了上来,他们拉的拉拽的拽,一起控制住了马车,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第二天,广播、报纸都报道了这条新闻。记者涌到局里,争先恐后地问我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平静地说:“当时什么都没想,我就想必须拽住它。”记者们多少有些失望。
作为中队长,我有吊扣违章驾驶员一个月驾驶证的权力。有那么一段日子,每天都有人拿着驾驶证来请示:
“中队长,吊扣一个月。”我问:“什么理由?”答曰:“不服从管理。”不一会儿,又来一个,我问:“什么理由?”答曰:“不服从管理。”又来一个儿……
我嘴上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多?”心里却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那时候的每周三下午,我们都搞业务学习;周五下午,搞政治学习。队里的干警与领导干部聚集在一起,一边喝着茶水儿,一边就国家大事和相关的大事讨论问题。
在一个周五的会议上,我决定把心里藏了好久的问题摊开。面对众人,我说:“咱们来讨论一个问题,这些驾驶员见了我们交警就像耗子见了猫,他们怎么会不服从管理呢?”
下面的人听了,一阵沉默。
我说:“咱们就讨论一件事,咱们交警是‘为人民管交通’,还是‘为交通管人民’?”
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刚有“公仆”意识,也刚有“公仆”这个词。我的这个讨论被当时局里的苏副局长知道了,于是在全局专门展开了大讨论,探讨我提出的这个问题。
两句话,字数相同,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也还有些哲学味道。但我当时没有多想,只知道作为一名交警,心中始终要有一杆秤,那就是群众。现在想想,那时的我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交警,却自然快乐,内心丰盈。很怀念那段岁月,它是我实现梦想的又一次历练。所以,我说人生的每一步都不白走,都是一次对生命的积淀。《圣经》上说“万事互相效力”,这话我是信的。